周边州县见识了这位年轻指挥使的厉害,无不凛遵号令,积极补充兵员,并按照李珩所颁布的、迥异于传统的新式练兵之法进行高强度操练。
孙传庭与暂留长安的裴云行,亲眼目睹了新兵训练成效,对此练兵术大为折服。孙传庭更是时常主动来找李珩,探讨那糅合了体能、队列、纪律于一体的“新兵练体术”。李珩坦言,此法能在三个月内,最大限度锤炼士卒体魄与意志,以及灵敏和耐力,更是为体能打下坚实基础,此后无论学习刀枪弓箭还是战阵配合,都将事半功倍。
然而,年关将至,李珩心系神京城中的一众妻妾,显然不可能等到练兵完成再返京。又在长安停留了约莫大半个月,确保诸事均已步入正轨,裴云烈伤势也大为好转之后,李珩终于决定动身返京。
在这一个多月里,无人知晓的是,奉了警幻之命,悄然率百余人赶来的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已凭借其神出鬼没之能,在暗中协助李珩,将带来的那百余名“太虚门人”——实则为隐太子一系的旧部骨干和子弟,不着痕迹地安插进了长安的四万大军之中。其中能力出众者,甚至已官至参将、副将要职。
自此,无论表面上的长安节度使换成是谁,这支历经战火重塑、驻扎于西北要冲的四万劲旅,其真正的掌控者,都已悄然易主。它们如同最深沉的伏笔,悄然蛰伏于李珩的麾下,静待未来的风起云涌。
朔风渐起,年关将近。长安诸事初定,李珩便向新任知府方正,与节度使孙传庭等人辞行,准备押解云光叛案一干重要人证、物证,并护送伤势已稳定许多的裴云烈返回神京。
裴云行父子此番前来,主要目的便是接弟弟回京。于是,两拨人马合为一处,浩浩荡荡启程。为照顾裴云烈的伤势,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车马均做了特殊布置,力求平稳。
这段时日,因裴云烈对李珩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真心实意将其视为异姓兄弟,时常在兄长裴云行面前提及李珩的种种不凡。裴云行与裴云烈兄弟情深,见弟弟如此推崇,又亲眼见证了李珩在长安的雷霆手段和起死回生的医术,自然对李珩好感大增,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言谈之间已颇为亲近,俨然已接受了这个年纪与自己儿子相差一岁的小兄弟。
然而,同行的弋阳郡公裴景延却对此极为不满。他年少气盛,自恃身份尊贵,其母昭华长公主可是皇帝唯一的亲妹妹,比那个养妹永嘉长公主更为正统!姑姑更是当今大周第一美人的贵妃娘娘!父亲是中书舍人,亲叔父又是左将军,陛下对裴家那是信任有加,恩宠极隆的,连自己也是郡公之尊。
眼见着这个年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二等侯李珩,居然凭着救了二叔的恩情,一下子成了父亲和二叔的“兄弟”,平白比自己高了一辈,成了需要他执子侄礼的“叔父”,心中那股别扭与妒火便压不住地往上冒。只是不知,他若是知道其自幼便视如天仙的姑姑裴雪娆,如今已跟李珩有了夫妻之实,他会不会更是妒火中烧?
一路上,裴景延没少对李珩冷脸相对,言语之间时常夹枪带棒,暗含讥讽。不是质疑锦衣卫办案酷烈,便是暗指李珩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过是仗着圣宠和家世,那一番的冷嘲热讽,就像李珩就是个妥妥的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李珩何等人物,岂会与他一个半大少年一般见识?但因其是裴云烈至亲,且看在裴云行面子上,多数时候只作未闻,或淡然处之。
直至一次歇脚时,四下无人,裴景延又不断出言不逊。李珩猛然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看向裴景延,缓缓道:“裴郡公,少年意气本是常事。但,你该切记,莫要小瞧了锦衣卫的能力,别说你裴家,莫忘了,当初的忠顺王,和二皇子,也曾被我锦衣卫破府拿问,甚至绑上金殿!裴郡公自问……比他们二人可高贵了几分不曾?还有,你久居京师,也该对本座脾性有所耳闻,呵呵,劝你莫高估了本座……的善良!本座向来睚眦必报,从不轻易饶人,之前所有,看在裴将军和贵妃娘娘的情分上,本座便不再理会了,若你再不识好歹……本座不信你真干干净净,更不介意寻个由头,抄了你的郡公府,到时倒要瞧瞧……你母亲昭华长公主殿下……能不能保得住你那郡公之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和警告,尤其是“锦衣卫”三字,仿佛带着血腥气,让裴景延瞬间想起了关于这位小人屠指挥使的种种可怕传闻,气势不由得一窒,脸上闪过一丝惧意。
自此,裴景延表面上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但那双看向李珩的眼睛里,隐藏的敌意与不服却愈发深沉。
队伍迤逦而行,终至大河岸边,需渡河北上,方能更快返回神京。按李珩原定计划,依旧如来时一般,走河东郡渡口,因为他已准备顺手帮渤海郡王李景曜一个忙,尽快把那黄有德所部叛军尽快平定,让朝廷尽快腾出手来,随时应对北方匈奴随时可能的南下。
然而,就在准备渡河时,裴景延却突然跳出来强烈反对。他指着裴云烈乘坐的马车,义正词严道:“二叔伤势未愈,体魄虚弱,河东郡刚经战乱,流寇恐未肃清,万一渡河或行进途中遭遇意外,惊扰了二叔,导致伤势反复,谁能担待得起?依我看,当绕道洛阳,从那里渡河北上,虽多费些时日,但路途平稳,更为稳妥!”
他这话看似关心叔父,实则处处针对李珩的安排,隐含指责李珩不顾裴云烈安危的意思。
李珩目光微冷,看向裴景延。他心知这少年郎对自己心存芥蒂,虽不明这莫名敌意的根源,但此刻借题发挥的意图却很明显。他并不惧走洛阳,只是不愿徒耗时间,更不愿因一个少年的意气用事而改变既定方略。
他瞥了一眼面露难色的裴云行,又看了看车内需要静养的裴云烈,终究不愿让这位刚认下的“义兄”夹在中间为难。
略一沉吟,李珩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既如此,为裴将军安危计,便分头行事吧。本座仍按原计划走河东渡河。驸马与裴郡公可护送裴将军,取道洛阳,稳妥为上。”
裴云行张了张嘴,本想劝说一二,但又觉得两方僵持确实于弟弟养伤不利,且李珩所言也在理,最终叹了口气,无奈点头应下:“如此……也好。有劳兄弟一路费心,我等便在神京再会。”
于是,大河岸边,两队人马就此分道扬镳。李珩率锦衣卫径直前往河东渡口。而裴家一行则转向东南,往洛阳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