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冲进大气层的时候，雷煌松开了手里的金属板。
他全身一震，像是被电了一下，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手指离开的瞬间，金属上闪过一道细小的火花。维生系统嗡嗡作响，数据往下掉，但他和凯莉斯的连接还没断。她的灵魂还在波动，很微弱，像快灭的灯。
凯莉斯的嘴微微张着，好像说了什么。声音太轻，外面飞船摩擦空气的声音太大，根本听不清。但雷煌感觉到了，是从身体深处传来的震动。她的眼睫毛在动，像是想睁开眼睛。每一次抖动，屏幕上的数据就跳一下，连接强度又升了点，差点超过安全线。
他没回头。
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他知道只要看一眼，就会心软。可现在不能停下，一停就是死路一条。他转过身，握住操纵杆，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外面能看到地面了，一片焦黑，到处是裂痕和废墟。远处有光一闪一闪的，频率和凯莉斯翅膀的颤动一样——那是她留下的信号，是他唯一的指引。
“准备落地。”他说。声音哑，但很稳。
艾德琳点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她把灵能项圈调到最低档，耳朵后面已经发绿，皮肤下有东西在爬。这是长期用设备的副作用，她没管，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住疼痛。她看了一眼雷达：“亚空间有点乱，坐标偏了0.3，我们比计划靠北一点。”
“没法改了。”雷煌盯着前方，“还有四分钟跳伞。”
飞船开始往下冲。
外壳被空气摩擦得发热，发出低沉的响声。警报灯亮了，紫色的——这种颜色很少见，代表有异常能量入侵。地面有东西在运行，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设的力场。
几秒后，屏幕上跳出多个锁定信号。
“七个热源，角度四十五，速度超音速。”艾德琳报出数据，语气平静，“是导引矛，‘灰鸦’系列，老帝国禁用的那种，能自己调整路线。”
雷煌把操纵杆推到底。
飞船倾斜，护盾自动加强前部防御。第一根矛打中右翼，砰的一声闷响，整艘船猛地一震，仪表盘闪了几下。两人撞上座椅，安全带勒进肩膀。第二根从底下擦过，火花顺着尾喷口炸开，点燃了一段燃料管。
“右引擎温度太高！”艾德琳立刻切断供能，“冷却系统坏了！”
“关掉它。”雷煌说，“主控交给我。”
他们冲进了云层。
风变得很强，仪表不停跳动。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地形投影：前面是一片高原，中间有条深谷，谷口堆满了残骸——战舰、登陆舱、机甲碎片。这不是普通的战场遗迹，是故意堆起来的障碍。
雷达发现三十个静止目标，藏在废墟里。
“是地雷。”艾德琳说，“踩上去会炸，还会放出电磁脉冲，让通讯和导航失灵。”
雷煌没说话。他不能停。母舰已经在轨道放出了三波登陆艇，后续部队正在穿过电离层。如果这里守不住，整个战线就完了。飞船降低高度，滑向预定地点。主引擎关闭，只用小推进器。船体颜色开始变化，从灰黑变成锈红，最后和地面差不多。
离落地还有二十秒，第一艘登陆舱从母舰下来。
刚穿过电离层，就被一道光击中。没有声音，但空中留下一条烧焦的痕迹。爆炸火球升起，碎片砸进山谷，扬起大片灰尘。第二艘躲开了火力，落地时却压上了雷区。轰轰几声，三座掩体被炸飞，气浪卷起碎肉和金属。
第三艘成功降落。
舱门打开，突击队冲出来，刚站好队形，头顶传来嗡鸣。岩石堆里升起六座炮台，枪口转动，锁定目标。子弹倾泻而下，金属护盾被打穿。一个士兵胸口被打穿，倒下时还举着枪。另一个扑向掩体，被穿甲弹打穿头盔，脑浆溅在墙上。
有人倒下，有人往后退。
通讯频道乱成一团：“左边没人！”“叫医疗兵！”“指挥官呢？”有人开始逃跑，脚步慌乱，眼神发空。恐惧在蔓延。
雷煌跳出飞船时，第四艘登陆艇正在空中解体。
火焰吞没了尾部，船体断裂，人还没逃出来就掉了下去，砸进雷区。他双脚踩进焦土，膝盖微弯，双手突然张开。一股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十米内的地雷全都震动，金属变形，失去作用。一圈无形的波扫过战场，连燃烧的残骸都在晃。
“集合！”他喊，“以裂谷为界，向前五十米！这是我们的位置，谁也不准后退！”
士兵们开始移动。
两具尸体被拖回来，医疗兵跪在地上，手抖得拿不住针。雷煌冲到最前面，双臂交叉，掌心向外。蓝白色的电光从他手臂蔓延，形成一面不规则的护盾。这不是机器做的，是他用自己的灵能撑起来的，每撑一秒都在消耗生命。
炮弹打上来，炸出强光。
护盾晃动，他没退。电流窜进身体，左臂上的符文裂开一道缝，血流下来，滴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艾德琳！”
“在！”
她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灵能项圈烫得冒烟。她咬牙，强行开启高阶感知，眼前全是杂乱的信息——敌我位置、能量流向、思维波动……一切涌入脑海。敌方指挥节点在地下，频率不断切换。她闭眼，鼻子里慢慢流出鲜血，脑子里拼出一个三维模型。
她找到了一个空隙。
“东南角，三十度方向，有座中继塔！”她喊，“所有炮台都靠它控制！打掉它，系统会停七秒！”
信息通过加密频道传出去。
半秒后，远程控制室里，衔尾蛇权杖残片浮了起来。贤者欧米伽-7站在终端前，装甲上有金光流动，裂缝里渗出黑液。他闭着眼，意识分成三部分：维持身体、进入数据流、设置断点。他是人类和AI融合失败的产物，算得极快，但每天都在承受精神撕裂的痛苦。
权杖尖刺入接口。
机械文字浮现：“Stc协议反向劫持，启动。”
敌方系统顿了一下。
七秒内，所有炮台停止运转，狙击单元断开，地底的力场轻微塌陷。前线压力减轻，士兵们终于喘了口气。
“就是现在！”雷煌大吼。
他收回护盾，转身冲出去。身后两个士兵跟上，一个扛重武器，一个背着干扰器。他们穿过五十米死亡区，到达裂谷边缘。风里都是烧焦味和血腥味，脚下踩着骨头和弹壳。
炮台重新启动。
但晚了。雷煌一脚踢开一块假石头，露出下面的控制盒。他伸手插进去，用电流烧毁电路。另一座炮台从背后偷袭，机械臂弹出刀刃，直刺他后心。
艾德琳抬手。
一道灵能撞上机械臂，让它偏了方向。刀刃划过雷煌肩甲，留下一道深痕。她喘了口气，嘴角出血。项圈彻底变黑，锁扣弹开，露出脖子上已经溃烂的皮肤。她靠着石头滑坐下去，视线模糊，但眼睛仍盯着战场。
“我撑不了多久。”她说。
“不用太久。”
雷煌站定，双手插进地面。电流从他体内涌出，沿着大地扩散。前方三百米内，所有金属开始震动。埋着的哨兵一个个炸开，地雷连锁引爆。火墙升起，照亮荒原，也照出那些未熄的眼睛。
这时，第二批登陆艇接近了。
它们刚飞低，地面突然震动。六台突击机甲破土而出，背上推进器全开，手持震荡斧，直扑阵地。速度快，路线交错，明显是训练过的围杀战术。每台都有灵能增幅器，斧子挥动时发出怪声。
“散开！”
命令刚出口，第一台机甲已冲到面前。雷煌跳起，侧身躲过斧子，左手抓住肩甲，右手打进胸腔。磁场爆发，内部线路熔断，机甲当场瘫痪，驾驶员瞬间死亡。
第二台从侧面杀来。
他来不及转身。艾德琳冲上，把一枚灵能炸弹拍在机甲腿上。爆炸把它掀翻，但她也被震飞，撞上石头。她滑下来，嘴角又出血，眼神有些涣散。但她还是抬起手，指第三台机甲的能源核心。
第三台、第四台接连冲进来。
士兵开始逃跑。有人扔掉枪往回跑，有人蹲在地上抱头。死的人太多，压力太大。恐惧不再是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压在胸口的东西。
就在这时，后方医疗点亮起强光。
凯莉斯的水晶翅膀突然震动，连续闪了三次。每次闪光都像闪电劈进大脑。雷煌脑中突然出现画面：下一波进攻路线，三点钟方向，十七度角，持续八秒。这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是直接塞进意识里的预判——来自她觉醒的“先知之眼”。
他立刻行动。
冲出掩体，迎着冲锋路线跑。双臂张开，引动高空电能。蓝白色闪电从天而降，横贯战场，正好截断敌军阵型。三台机甲被劈中，外壳炸裂，零件乱飞，驾驶舱里警报凄厉。
最后一道雷落下时，他单膝跪地。
左臂符文大面积开裂，血从指尖滴落，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呼吸沉重，视线模糊，耳朵嗡嗡响。但他还站着，哪怕膝盖陷进了土里。
没人倒下。
防线稳住了。
士兵们重新集结，依托裂谷建立据点。医疗兵抬走伤员，幸存者清点弹药。远处，第三批登陆艇还在靠近，但天空又出现了锁定信号。
敌人增援来了。
艾德琳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她走到雷煌身边，低声说：“凯莉斯醒了。”
他抬头。
医疗帐篷掀开一角，凯莉斯坐在支架上，背后的水晶翅膀多了两道裂痕，蓝光忽明忽暗。她看着地底，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雷煌听到了——通过他们之间的灵魂连接，她的意识轻轻传来一句话：**“他们不是人……下面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还来不及走过去，地面又是一震。
营地中央裂开一道深缝，边缘泛着紫光。一股力量从下面传来，不是拉身体，而是拉意识。士兵们抱住头，有人尖叫，有人呕吐，精神全面崩溃。
凯莉斯抬起头，看向雷煌。
她的眼睛变了，不再是人类的颜色。
里面是旋转的星云，蓝和白交织，像藏着整个宇宙的声音。她慢慢抬起手，指向深渊。
“它醒了。”她开口，声音带着多重回音，“而我们，只是它梦里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