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的灯变了。
从暗红变成浅灰，又慢慢变暗，最后只剩下主控台边上一圈冷光。这光不亮，也不暖，但站在这里的人还是觉得心里发紧。屏幕上的星图还在，银河的样子也没变，可是那些跳动的点不见了，尤其是标着“死星-07”的那个红点。它不是被删了，也不是系统坏了，是自己消失的。连同它周围的引力数据一起没了。
联盟高层在地下九层开会。会议室是圆的，没有窗户，四面墙挂着十二块悬浮屏。十二个决策者都到了，穿着军装，肩章很整齐。他们站着，没人坐下。空气很闷，像喘不过气来。中间的投影区本该显示最新模型，现在却是一片黑。
他们在等数据加载。
可系统没反应。
三分钟过去了，“守望者”AI没有报错，也没有启动备用程序。它只是不说话，像彻底停了。
“他们走了。”一个声音响起。是老将军莫兰，他拄着拐杖，看着旁边一台终端。上面滚动着一条记录：**K-7型跃迁艇·序列号xG-319·离港时间：t+07:42:11·航向锁定：死星-07·乘员：雷煌、艾德琳、凯莉斯**。
有人立刻说：“命令还没批，行动不算数！”是柯维，议会代表，年轻，语气很硬，“没批准就出发就是违令！必须马上追回来，不然规矩还有什么用？”
“跃迁艇已经启动了。”技术主管陈砚说，声音很冷，“日志空白，监控断线，动力读数升高。他们切断了追踪信号，用了手动导航。人早就离开基地了，至少两分钟前就完成了跳跃。”
“那就是违令！”柯维拍桌子站起来，桌面嗡嗡响，“三个人擅自行动，打乱整个北境部署！现在情况不明，封印状态还没确认，他们就这么冲进去？太冲动了！这是送死！”
“可这也是唯一能拿到真实情报的机会。”战略官洛桑开口，声音不大，但压住了争吵，“我们守了七年。每一年脉冲都更强一点，裂缝出现得更频繁。凯莉斯最后一次共鸣时看到的画面……你们都看过。那不是假的，那是门在动。”
“但她当时灵能负荷达到98.6%，脑子几乎崩溃！”医疗总监打断，“谁知道她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大脑出问题产生的幻觉？我们凭什么拿三条命去赌一个快晕过去的人做的梦？”
话刚说完，警报响了。
不是声音，是震动。
地板轻轻晃了一下，持续不到一秒，像地底传来一声叹气。接着所有终端跳出一行字：**SUb-300 ENERGY pULSE dEtEctEd**。
地下三百米，又动了。
第二次在三分钟后，第三次再过三分钟。间隔六分四十三秒，和以前一样，一分不差。
数据分析官林澈盯着时间记录，脸色变了。他调出过去七年的脉冲档案，一条条对比。“间隔完全一样……但强度高了0.3%。这不是自然变化，是在加快。”他抬头，声音有点抖，“它们在用这个计时……它在倒数。”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
这时，艾德琳的项圈在冷却槽里闪出微光。这是一个银灰色的装置，用来稳定灵能者的情绪。现在绿色的数据流顺着表面爬行，像活的一样。工作人员想关掉程序，发现关不了——数据正在自动生成日志，标题写着：“终焉之门·第七次脉冲”。
“我们不能再等了。”老将军莫兰站直身体，拐杖点地，“他们三个已经替我们迈出第一步。现在的问题不是要不要查，是怎么跟上去。”
“可主力舰队不能动。”柯维咬牙，“一旦引发共振，整个北境都会塌陷！我们连退路都没有！”
“没人说要派舰队。”
雷煌留下的金属板被打开了。这是他上次任务后亲手封存的。技术人员用激光切开接口，芯片露出来，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符号。接入终端后，一段加密航线参数被提取出来。三点定位结果显示——连线指向死星赤道的一处山脉，叫“九脊环渊”。
“这里有反应。”技术官指着热成像图，“地表下五公里有大空洞。温度比周围高十七度，而且……还在慢慢上升。”
“说明里面有能量源。”洛桑低声说。
“或者有东西正在醒来。”陈砚说。
大家又吵起来。
有人说派侦查小队，带量子屏蔽装置去外轨道扫描；有人说不行，靠近可能触发连锁反应，哪怕一束探测波也可能引爆危机。还有人提议直接炮击摧毁目标，马上被否决——没人知道这一击会不会反而打破封印，放出更大的灾难。
“我们必须确认情况。”艾德琳的声音突然从通讯频道传来，冷静又坚定，带着一点疲惫后的清醒，“亲眼看到，才能决定下一步。否则，我们永远只能猜。”
“你已经出发了！”柯维吼道，“你现在说的话不算数！你没有权限！”
“但她代表的是现场。”贤者欧米伽-7的信号接入，声音机械却沉稳，“三人行动已完成，事实已成。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接受他们的选择，而不是否定。历史不是由会议室决定的，是由走出去的人写的。”
机械主教的声音也响起：“Stc残片记录显示，每次封印松动，都会有量子级意识投射。凯莉斯看到的画面，不是预知，是回应。那个存在，已经知道我们了。”
“所以更不能派人过去送死！”柯维几乎喊出来。
“不派人，就等于放弃知道真相。”雷煌的声音突然插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的影像出现在主屏上，背景是跃迁舱内部。空间很小，灯光昏暗，空气中飘着细小的灰尘。他坐在驾驶位，右手放在操纵杆上，左臂裸露，肘部的伤疤很明显，像一道干裂的河床。他没看镜头，只说：
“我们签了自愿协议。后果自己承担。联盟不用负责。但如果你们还想守住这条防线，就得有人去看看门后面是什么。”
他顿了顿，终于抬头，目光穿过屏幕，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现在，你们可以继续开会，也可以承认这个任务，并派出支援，在安全距离设观察点。选哪个，你们决定。”
影像断了。
会议室一片沉默。
十分钟后，艾德琳的灵能记录重新加载。这次她把粒子轨迹和骨翼投影合在一起，生成新的动态图。画面中，死星的地表山脉开始发光，九座山组成倒五角星，中心一点不断膨胀，像心跳一样。每一次跳动，都和地下脉冲同步。
“频率对上了。”技术官低声说，“每六分四十三秒一次，和地下脉冲一致。这不是自然现象，是人为激活。”
“它在重启。”老将军莫兰说，“而我们，一直在给它供电。”
有人提出折中方案：联盟正式组建侦查部队，双重检查机制，只在外轨道观测，不准登陆，不准主动扫描。发现异常立即撤退上报。
投票开始。
八人同意，三人反对，一人弃权。
方案通过。
命令生成，编号x-989，归档为紧急应对任务。名字叫：“守望者之眼”。
执行单位是第三特遣组，六人，全部自愿报名。装备包括两艘K-7型跃迁艇，手动导航，双层信号屏蔽外壳，还有一套独立供能的灵能感应阵列。
准备时间：四小时。
同时，凯莉斯的维生系统传来新数据。
她的脑波出现规律波动，每七分钟一次，和地下脉冲完全同步。水晶骨翼虽然没展开，但裂缝里透出蓝光，像冰下的水流。医疗官发现她的神经链接还在运行，频率稳定——她和某个未知存在的连接不仅没断，还在加强。
“她还连着。”雷煌说。
他在跃迁舱里，手贴在控制台上。符文在他掌心发热，但不疼。他知道她在传递什么。
不是警告。
是路线。
艾德琳站起来，走到武器柜前。她拿出一把短刀，刀身刻着机械教的符号，据说是远古圣战时期的遗物重铸的。她把刀插进腰侧扣带，戴上手套，手指握紧，皮革发出声响。
“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被人看着。”她说。
“那就让它看清楚。”雷煌握住操纵杆，引擎开始低鸣，“看看人类能不能把门关回去。”
指挥室的门打开了。
外面走廊亮着白灯，两名士兵走过，脚步平稳。基地一切正常。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高层会议结束，命令一级级传下去。档案更新，任务列表刷新。x-989行动进入预备阶段。
第三特遣组开始检查装备。
燃料加好了，导航参数输进去了，屏蔽系统测试三次，都没问题。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跃迁艇早就出发了。
也不知道死星的坐标，在最后一次刷新时，偏移了0.12度。
雷煌睁开眼。
他感觉空间扭曲在减弱，跳跃快结束了。舱内重力恢复稳定，灯光自动调节。前方黑暗中出现一个小亮点，很小，但很清楚。像一颗不动的星星，又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他伸手，按下通讯静默键。
艾德琳点头，关闭所有发射源。她手指划过耳后的植入式通讯器，轻轻一按，生物信号也被屏蔽了。她们曾靠灵能感应彼此，但现在，她们必须完全隐身。
凯莉斯躺在后舱，封闭在维生舱里，身上连着几十根神经导管。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翅膀裂开一道新缝，一缕蓝光渗出，照在舱壁上，形成一个符号。
不是“门”。
也不是“开”。
是一个字：
“回”。
雷煌看着那道光痕，很久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召唤。
是提醒。
他们不是去开启什么。
而是去阻止一场早已开始的归来。
他深吸一口气，推动操纵杆。
跃迁艇划破虚空，无声地滑入死星轨道的阴影中。
而在遥远的联盟中枢，x-989任务日志刚刚点亮。
没人知道，真正的倒计时，七年前就开始了。
而现在，第七次脉冲刚刚结束。
下一波，将在六分四十三秒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