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魔域的边缘，寒风卷挟着血腥气，呜咽着掠过狼藉的营地。短暂的厮杀结束了，留下的却是更深沉的压抑与刺骨的寒意。影魔殿刺客的突然袭击，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还对归途抱有一丝幻想的人——灵界的獠牙，已迫不及待地要在他们最虚弱时撕咬上来。
凌清雪立于原地，衣袂在寒风中微拂，周身散发的寒意却比这北域的风更甚。她冰澈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墨绿色、散发着腥臭的血液，以及刺客们毫无特征的尸体。“化影丹”，影魔殿培养死士的招牌手段。这意味着，袭击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有预谋的、针对他们这支残兵败将的狙杀。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一炷香后，继续出发。”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将众人从惊惧与悲愤中拉回现实。
没有人说话，幸存者们沉默地行动起来。将同伴的遗体小心收敛，给受伤的人分发愈发稀缺的丹药，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王胖子喘着粗气，检查着自己斧刃上被毒液腐蚀出的几个细小缺口，脸色难看。刚才若不是他皮糙肉厚，反应也算迅速，恐怕就不只是损失一点斧刃灵性了。
他走到苏婉清身边，瓮声问道：“苏师姐，你没事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苏婉清的胸口，刚才那几道乌光轨迹的诡异偏移，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苏婉清微微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并非因为后怕，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胸口戒指传来的微弱悸动与那层一闪而逝的混沌光膜。那感觉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我没事。”她低声回道，手不自觉地抚上戒指，冰凉的触感依旧，仿佛之前的异动只是错觉。可那救了她一命的偏移，绝非偶然。
‘尘……是你吗？’她在心中无声地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那冰冷的触感，如同北域亘古不化的寒冰。
小狸跳回她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湛蓝色的狐瞳中也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她身为九尾天狐，灵觉最为敏锐，刚才分明感觉到了一股至高无上、却又熟悉无比的气息一闪而逝。
凌清雪的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苏婉清，并未停留，也未询问。她只是将这一切记在心里。叶尘留下的后手，或许比想象的更深。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一炷香后，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气氛更加凝重，警戒提到了最高。所有人都明白，影魔殿的袭击可能只是开始。失去了顶尖战力威慑的九天太清宫，在很多人眼中，已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而他们这支队伍，便是最先暴露在饿狼目光下的那一部分。
队伍行进的速度被迫再次放缓。不仅要规避空间脆弱点，还要时刻提防可能从任何角度发起的袭击。凌清雪走在最前，太清剑并未归鞘，剑尖斜指地面，一缕若有若无的剑气萦绕其上，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一击。
海皇与兕煌妖圣一左一右护住两翼，两位妖族大能脸色阴沉，他们何曾受过这等憋屈，被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偷袭，还要如此小心翼翼。凤凰老祖和万佛老僧位于队伍中段，他们伤势最重，但余威犹在，足以震慑大部分宵小。
然而，暗处的窥伺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时隐时现。对方极其擅长隐匿，连凌清雪也无法在对方不主动暴露的情况下准确锁定其位置。
“他们是在拖延，消耗我们的精神和体力。”玄诚子长老的化身来到凌清雪身边，传音道，眉宇间带着忧色。
凌清雪微微颔首。她如何不知？队伍状态极差，伤员需要救治，众人身心俱疲，每多在永夜魔域边缘停留一刻，危险就多一分。必须尽快进入相对安全的北域人族控制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控制区。
“改变路线，走‘黑风峡’。”凌清雪突然下令。
“黑风峡？”一位领队长老闻言一惊，“长老，黑风峡内终年刮着蚀骨黑风，神识难以探查，且地势复杂，极易设伏……”
“正因如此。”凌清雪打断他，“常规路线必然已被重点布防。黑风峡环境恶劣，反而能干扰对方的判断与埋伏。赌一把。”
命令下达，无人反对。如今凌清雪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队伍立刻转向，朝着更加荒僻、被称为北域险地之一的黑风峡方向前进。
……
就在联军残部艰难转向的同时，灵界，九天太清宫山门之外，气氛已紧张到了极点。
护宗大阵已然全开，七彩光晕笼罩着连绵仙山，将内外隔绝。但大阵之外，云海之中，悬浮的各类飞舟、宫殿法宝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势力的神念毫不掩饰地扫视着大阵，带着审视、贪婪与压迫。
“玄诚子道友，开启大阵，闭门谢客，莫非是瞧不起我等前来吊唁的同道？”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透过大阵传来，来自无极魔宗的一位长老。
“太清宫遭此大难，我等心甚痛之。只是，灵界遭此劫难，诸多事务还需共同商议。贵宗一直避而不见，恐怕不太合适吧？”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与太清宫素有嫌隙的天剑宗。
大阵之内，主峰广场上，留守的弟子们紧握双拳，脸上满是屈辱与愤怒。曾几何时，谁敢在太清宫山门前如此放肆？
玄诚子化身立于主殿之前，面色凝重，对着阵外沉声道：“本宗遭逢大变，宫主重伤，精锐未归，不便待客。诸位好意，心领了。待我宗稳定内部，自会给灵界同道一个交代。”
“交代？哼！”无极魔宗长老冷笑，“就怕你们等不到那个时候！据我所知，北域空间崩塌，魔气反噬，凌清雪她们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若是回不来，太清宫这偌大基业，总不能就此荒废吧？”
此言一出，阵外一片哗然，各种神念交流愈发频繁、露骨。
“放肆！”刑堂长老怒喝，几乎要冲出大阵。
“冷静！”玄诚子化身拦住他，深吸一口气，“他们在试探，在施压，想逼我们自乱阵脚。传令各峰，严守岗位，任何人不得擅离！同时，将库藏中所有能动用的灵石、阵材，全部调集，加固大阵！”
太清宫内部，机器全力开动，做最坏的打算。而外部，无形的绞索，正在一点点收紧。
……
黑风峡，名不虚传。
甫一进入峡谷范围，天地间便充斥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那风并非寻常气流，而是夹杂着精纯阴煞之力的“黑煞阴风”，不仅能侵蚀肉身，更能消磨神识。视线在这里变得极差，神识探出体外不过数丈，便被那无处不在的阴风干扰、削弱。
队伍撑起联合护盾，在呼啸的黑风中艰难前行。每个人都感觉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灵力消耗急剧加快。
凌清雪走在最前，太清剑散发出的凛冽剑意，将前方的黑风强行劈开一道缝隙，为队伍减轻了不少压力。但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在这黑风峡内，她的神识也受到了极大限制。
突然，她脚步一顿，太清剑毫无征兆地向左侧一片翻滚的黑风中疾刺！
“藏头露尾，给我出来！”
剑气如龙，撕裂黑风，精准地命中了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虚影！
“噗嗤！”
那虚影显然没料到在如此环境下还能被如此精准地锁定，猝不及防下，被剑气贯穿，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显出身形，是一名穿着影魔殿服饰的刺客，手中还握着一柄淬毒的匕首。
“果然有埋伏！”王胖子怒吼。
然而，几乎在凌清雪出手的同时，异变再起！
轰！轰！轰！
队伍四周，数个方向同时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不是影魔殿的刺客，而是阵法！
一道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勾连成一片，化作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峡谷段的血色牢笼！牢笼内，黑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变得更加狂暴，凝聚成无数黑色的风刃，如同暴雨般向着队伍倾泻而下！同时，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下来，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
“是‘血煞困龙阵’和‘黑风万刃阵’！他们早有准备！”一位精通阵法的长老失声惊呼，脸色煞白。这两个都是极其恶毒凶险的大阵，显然对方在此布局已久，就等他们入瓮！
“结阵防御！”凌清雪清叱一声，太清剑域再次展开，冰蓝色的领域与血色牢笼、黑色风刃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阵法借助了黑风峡的地利，威力倍增，即便是她的剑域，也只能护住核心一小片区域。
海皇、兕煌妖圣等强者纷纷出手，轰击血色牢笼，但牢笼纹丝不动，反而吸收他们的攻击力量，催生出更多的黑色风刃。
一时间，队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护盾在风刃的持续打击下剧烈摇晃，修为较低的弟子脸色惨白，灵力几近枯竭。照此下去，不需一炷香，护盾必破，届时必将死伤惨重！
苏婉清紧咬着下唇，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护盾，看着周围同伴苦苦支撑的模样，看着那无穷无尽般的黑色风刃，一股绝望感悄然蔓延。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
嗡！
她胸口的戒指，再次传来了清晰的震动！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如同心脏搏动般有力的震颤！
一股温热的气流，猛地从戒指中涌出，顺着她的经脉，瞬间流遍全身！这股力量并非她熟悉的任何属性灵力，它混沌、古老、仿佛蕴含着一片初开的宇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与浩瀚。
与此同时，在她识海深处，一个沉寂了许久、几乎被她遗忘的烙印——那是叶尘当年留给她防身的一缕混沌剑意烙印——竟在这股混沌气流的刺激下，骤然亮起！
“这是……”苏婉清惊愕内视。
下一刻，那缕混沌剑意烙印与她体内的混沌气流产生了共鸣！她福至心灵，几乎是本能地，并指如剑，循着那烙印中蕴含的、属于叶尘的剑道轨迹，向前猛地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细微的、灰蒙蒙的剑气，从她指尖悄无声息地射出。
这道剑气是如此的不起眼，在狂暴的黑风与血色光芒中，几乎微不可查。
然而，当这道灰蒙蒙的剑气触及到那狂暴的黑色风刃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撕裂金铁的黑色风刃，在接触到灰色剑气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春，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还原成了最本源的阴煞之气，然后被那道灰色剑气……吞噬了？
灰色剑气并未停留，继续向前，轻飘飘地斩在了那坚固无比的血色牢笼光壁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牛油。
那凝聚了庞大能量、连海皇和兕煌妖圣都难以撼动的血色光壁，被灰色剑气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裂痕边缘，血光迅速黯淡、崩解，并且这崩解的趋势还在飞速蔓延！
整个血色牢笼剧烈地颤抖起来，维持阵法的能量瞬间变得紊乱不堪！
“什么？！”
“阵法被破了？！”
“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隐藏在暗处操控阵法的敌人。
凌清雪猛地转头，冰澈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还保持着出剑姿势的苏婉清，以及她指尖那尚未完全消散的、一丝令人心悸的混沌余韵。
“混沌……之力……”凌清雪喃喃自语，冰眸之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
苏婉清自己也愣住了，看着自己指尖，感受着体内那迅速退潮、重新缩回戒指的温热气流，以及识海中再次沉寂下去的剑意烙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一剑……是她发出的？不，是尘……是尘留下的力量！
“阵法已破！随我杀出去！”凌清雪最先反应过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杀意，太清剑光华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冰蓝长虹，直接斩向那正在崩溃的血色牢笼最大的一道裂缝！
“杀！”
绝处逢生，联军残部士气大振，紧随凌清雪之后，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向阵外。
黑风峡的埋伏，在苏婉清那无意间引动的、蕴含着一丝混沌本源的一剑下，功亏一篑。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归途的厮杀，还远未结束。苏婉清身上那突然爆发的、与叶尘同源的力量，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必将引来更多、更贪婪的目光。
混沌初鸣，已惊暗夜。
（第46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