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寒肆在警局附近找了家星级酒店住下,办理好入住,走进简洁干净的房间,南安辰才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南城,沉默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云姨的电话。
“小辰?”电话很快被接起,云姨担忧的声音传来。
“云姨,是我。”南安辰说话间听起来有些疲惫:“南家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云姨连声说道,又小心翼翼地问:“南梦那孩子,真的…”
“嗯。”南安辰应了一声,继续说:“是她自己的选择。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明天,我会按她的意愿,安排火化。”
电话那头传来云姨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惋惜和复杂难言的情绪:“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被那个家,被她那个妈给害了。”
她话锋一转,关切地问:“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给你收拾好了。”
南安辰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回答道:“我今晚已经在酒店住下了。今天去了停尸间……家里有糖豆子。”
(本地习俗,认为接触过丧事的人身上会带有不洁或晦气,需要避开孕妇,小孩等。)
南安辰委婉表达不想把这种气息带回阿诚家。
“而且我住的地方离警局近,方便他们随时传唤我协助调查。”
云姨是明白人,一听就懂了他的顾虑和用意,不再强求:“好,好,你考虑得周到。那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回来。”
“我知道,云姨您也保重。”
挂断和云姨的电话,南安辰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云舒的视频通话请求。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接通了视频。
“安辰哥!”云舒清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女生宿舍,眼神里满是关切和爱意:“你吃饭了吗?事情……怎么样了?”
“吃过了,和赵寒肆一起吃了面。”
南安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手机靠在茶几上,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现在在酒店住下了。”
“酒店?怎么没去家里住?”云舒疑惑。
南安辰沉默了几秒,决定不瞒她。
他简略地将南梦自杀的原因,那份遗书中揭露的、被莫冷凝当作权色交易工具的悲惨人生,以及南家即将彻底倾覆的现状告诉了云舒。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云舒还是能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看到不易察觉的沉重。
“所以,南家的事,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了。我大概后天才能回来,明天要处理南梦的火化事宜,警方那边可能也需要随时配合。”南安辰总结道。
云舒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莫冷凝是这样的丧心病狂。
就在此刻,她明白了南安辰对她的保护,为什么那个娱乐馆在南安辰这里是禁忌。
为什么,莫冷凝会要求她为南家献身。
为什么,她会让安辰哥和自己去娱乐馆帮忙。
原来,不管是她亲生的,还是她这个捡回来的小乞丐,一直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都在等待着他们长大,为南家所用,为南家献身。
后知后觉间,她浑身发冷。
又为南梦的遭遇感到无比心痛和愤怒。
看着屏幕里南安辰略显疲惫的脸,心疼地说:“安辰哥,你别太难过了。南梦姐她终于自由了。你也要好好的。”
“嗯,我没事。”南安辰看着她刚才发白的小脸,安抚道:“乖乖在学校等我,我处理完就回去。”
又仔细询问:“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吃药过后身体有没有什么反应?”
他始终惦记着她服下事后药的事情,担心她的身体。
云舒脸一红,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别担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日常,直到室友催促她去洗漱,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赵寒肆在隔壁房间,大概已经休息了。
南安辰独自坐在沙发上,白天发生的种种,尤其是南梦那封字字血泪的遗书,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遗书里,南梦除了控诉莫冷凝,还提到了一个人——他们的父亲,南景峰。
她说:【别扰了父亲的清净。】
那次她说过,他很像父亲。
以前,南安辰从未想过要去了解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他出生那年,南景峰就因病去世了。
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他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感情。
在莫冷凝日复一日的漠视、厌恶下,他对整个南家都充满了憎恶,连带着对这个早逝的父亲,也并无多少好感。
那只是一个存在于照片上的概念。
可是今天,他想知道....
南景峰……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南梦在决意赴死时,唯独提到了不要打扰他?
在她那般怨恨南家、怨恨莫冷凝的时候,对这位早逝的父亲,格外在乎和偏爱。
他像他吗?
那个在他出生之日便撒手人寰的男人,留下了庞大的家业,留下了狠毒的妻子,留下了三个命运迥异、却同样被扭曲了人生的孩子……
他本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南安辰拿起手机,打开了蛛网。
他第一次,在搜索框里,郑重地输入了那个名字——南景峰。
网页上跳出了相关的信息。
并不多,主要集中在一些陈年的商业报道和财经新闻上,配图也都是些模糊的、像素不高的老照片。
南景峰,南氏集团上任总裁。
报道中描述他能力出众,眼光独到,在南城商界曾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接手家族企业时,南氏还只是一个小公司,是在他手中迅速扩张,并且成功上市。
为人颇为低调,不喜欢接受采访,公开露面的次数很少。
南安辰滑动屏幕,目光停留在一张稍微清晰些的合影上。
那是南景峰年轻时参加商业论坛的照片,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一群人中间,身姿挺拔,面容……
南安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即使隔着岁月和模糊的像素,也能看出那份俊朗与沉稳。
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中又有一丝温润。
确实……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眉眼和脸型轮廓。
南安辰继续往下翻看。
关于南景峰的报道,大多集中在他商业上的成就,关于他的私生活,提及甚少。
在他去世后,其妻莫冷凝接手了南氏集团。
南安辰看着这些零碎的信息,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像。
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男人,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败给了疾病……
他没能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没能阻止南家在他死后,迅速滑向腐败与黑暗的深渊。
但这也是他想不到的吧!
南梦对他那份特殊的感情,源于童年时短暂的、真实的父爱温暖。
在她被母亲拖入地狱之前,父亲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所以她至死,都想保留那份洁净,不愿让自己的污秽和南家的肮脏,去玷污父亲安息的净土。
而自己……长得像他。
南安辰关掉了手机屏幕,将头向后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对这个父亲,依然没有生出所谓的亲情或怀念。
那份联结太微弱,隔着生死与二十年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