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渊裂缝上空,乌云像被无形巨手揉碎的墨团,翻涌得比坠星还急。
神降之火凝出的巨眼垂落,暗红竖瞳里流转着与秦尘眉心雷渊令相似的纹路,低哑的嗡鸣裹着腥甜的血气,撞进每个人的识海:“凡俗蝼蚁,也配阻挠神降?”
秦尘握着重逾千钧的破印雷锥,风行天罡雷在脚下凝成淡紫雷纹,带起的风刃割得脸颊生疼。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战鼓——每一下都在擂着“厉无生”三个字。
三日前那酒鬼拍他肩膀时溅在他衣袍上的酒渍还没干透,半年前西荒域那截戳出胸口的骨茬子,此刻正扎在他心上。
“清漪,沙漏撑住!”他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嗓子,掌心雷锥的都天神火雷开始发烫。
身后传来金砂流动的轻响,苏清漪指尖掐着丹塔秘印,眼尾泛红——她知道这一嗓子里压着多少孤注一掷的狠劲。
凝时沙漏的金色光晕裹住四人,连飘落的雪片都成了悬在半空的碎玉。
“冰狼,裂!”凰九幽的万兽战旗猎猎作响,她咬破指尖在旗面画出玄奥纹路,百里内的寒风骤然凝成三十头冰狼,青灰色狼瞳泛着幽光,对着十二具傀儡的腿骨撞去。
战旗上的戊土麒麟雷被秦尘注入的力量激活,每头冰狼撞碎时都会炸出一面淡黄雷盾,替秦尘挡下两道怨雷。
月灵的符阵在四人脚下铺开,是当年南洋域避雨时秦尘手把手教她画的“九曜守心阵”。
她攥着发间青玉簪,太乙青木雷的暖意顺着簪子渗进血脉,指尖却冷得发颤。
符阵边缘的金纹随着她的呼吸明灭,像在替她数着心跳——一,二,三,一定要撑到阿尘把无生带回来。
“可笑。”黑楼使者立在火柱顶端,玄色大氅被火焰烤得卷了边,他屈指一弹,九根骨烛腾起幽绿鬼火。
十二具焦尸傀儡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甲胄下露出的皮肤爬满紫黑雷纹——那是雷渊前哨营独有的“赤翎令”烙印,每道纹路都曾在秦九霄征战时护过他后背。
雷纹鹰王的尖鸣撕裂雪幕,一头扎进秦尘怀中。
它爪子扣着秦尘肩头,喙尖点向最近的傀儡额心——那里的赤翎令还带着未消的焦痕,分明是百年前为他挡神劫的亲兵!
“老周?”秦尘喉间发哽,那具最前排的傀儡甲胄右肩有道月牙形凹痕,正是老周替他挡下暗箭时留下的。
他想起飞升前夜,老周蹲在营火边磨剑,说等他成了神,要带营里兄弟去东玄域看菩提花开。
“老周,是我,九霄!”他大喊,雷锥上的太乙青木雷分出一缕,试图唤醒傀儡残留的灵识。
回应他的是十二柄长戈的尖啸。
傀儡们额心赤翎令同时亮起,十二道怨雷交织成网,将四人退路封得密不透风。
秦尘瞳孔骤缩——这些兄弟的神魂早被炼进了雷纹里,如今不过是被操控的行尸!
“阿尘!”苏清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见秦尘眉心的雷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那是雷尊神魂与现世身体融合的代价,每道雷痕都像被雷劈过的焦木,疼起来能让人咬碎后槽牙。
秦尘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
他引动吞噬祖雷胚胎里沉睡的青煞残魂,雷纹在双臂炸开,像活过来的赤蛇:“血雷共鸣——赤枭!”虚空中刀影一闪,竟是百年前雷渊营的“赤枭刀”虚影,刀风过处,两具傀儡的头颅被削飞,颈口喷出的不是血,是幽绿的鬼火。
但共鸣只维持了五息。
秦尘膝盖一软,差点栽进雪堆。
月灵的符阵及时托住他,青木雷的暖意裹着她的眼泪渗进他后背:“阿尘,我在。”
“走!”秦尘抹了把嘴角的血,雷锥重重插入冰层。
都天神火雷轰然炸开,地脉里的寒气被引爆,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抓着月灵的手腕冲进裂缝。
凰九幽的冰狼群还在和傀儡纠缠,苏清漪的沙漏里金砂只剩指尖厚,可他不能停——厉无生半透明的身影已经快融进火柱里了。
祭坛中央,厉无生的脊椎爬满灰黑雷纹,像条正在吞噬他的毒蛇。
秦尘看见他眉心的烙印——是“烬影令”!
那形状与百年前他赠予五弟萧云霆的结拜信物分毫不差。
记忆如潮水倒灌:暴雨夜,十五岁的萧云霆跪在雷殿外,浑身是血,手里攥着染血的令牌:“大哥,我天赋差,不能替你征战,但这一劫……我替你挡!”神劫落下时,他的身影在雷光里碎成星子,只余半块焦黑的令牌,被秦九霄收在雷渊令最内层。
“五弟?”秦尘的声音在发抖。
他伸手去抓厉无生的手腕,却穿透了那半透明的身体——厉无生的神魂正在被火柱抽离!
“真正的神降……始于背叛者的哀鸣。”神降之火的巨眼垂得更低了,火柱突然收缩,厉无生的双眼彻底漆黑,抬手结印,竟是“惊雷十三式”第七变!
那是秦九霄与生死兄弟凌苍共创的杀招,需两人心意相通方能施展,此刻却从厉无生手中劈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小心!”三女的惊呼重叠在一起。
秦尘避无可避,左肩传来刺骨剧痛——厉无生的掌力直接穿透了他的雷甲。
鲜血喷在火柱上,腾起阵阵白雾,可他反而笑了,染血的手死死扣住厉无生的手腕:“无生,我是阿尘!你说过要给我当马夫的,现在想反悔?”
厉无生的瞳孔剧烈收缩,有那么一瞬,秦尘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他趁机将雷锥刺向火柱根基,葵水玄冥雷顺着锥尖蔓延,冻结了火柱的能量回路:“不管你是谁在背后操纵,今日——我秦尘要带我兄弟回家!”
雷锥轰然爆裂,整座祭坛剧烈震荡。
神降之火的巨眼怒睁,火柱发出垂死的尖啸,开始片片碎裂。
厉无生口中突然吐出半块焦黑令牌,“当啷”坠在秦尘掌心。
他低头,看见令牌背面那道细小的裂痕——和萧云霆当年留下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五弟……”秦尘握紧令牌,指节泛白。
识海里翻涌的不只是剧痛,还有铺天盖地的悔意——他以为萧云霆死在神劫里,却没想到,他可能被封在这暗无天日的火柱里,被人当棋子操控了百年!
“大人,撤!”黑楼使者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秦尘抬头,正看见他遁入冰层下的密道,玄色大氅的衣角还沾着厉无生的血。
“焚心塔……该点灯了。”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秦尘的识海。
“想走?”凰九幽的冰狼已经解决了最后一具傀儡,她手持战旗就要追,却被秦尘拦住。
他望着西荒方向,眼神里的痛楚慢慢凝成刀锋:“清漪,取我的雷渊令。”苏清漪将刻着十二玄雷的令牌递给他,他指尖抚过牌面,“九儿,准备去西荒的传送阵。月灵,替无生稳住神魂。”
三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月灵的符阵泛起更亮的金光,裹住厉无生逐渐凝实的身体;苏清漪取出丹塔的“星陨砂”,撒在冰面画出传送阵;凰九幽的战旗猎猎作响,万兽虚影在半空盘旋,随时准备护主。
秦尘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焦黑令牌,又望向西方。
那里的天空飘着黄砂,像被谁撒了把金粉。
他知道,西荒深处有座七层黑塔,塔身布满干涸的血痕——焚心塔。
而塔中,可能锁着他最愧疚的兄弟,和他前世被背叛的真相。
“五弟,等我。”他轻声说,声音被寒风卷向西方。
雷纹鹰王在他头顶盘旋,发出清越的长鸣,像是应和,又像是在替他喊出未说出口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