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在秦尘脚下翻涌成墨色漩涡，他望着下方那座鎏金飞升台，玉阶上的每道纹路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前世的自己——雷尊秦九霄——正立于台心，十二道玄雷如银龙盘绕周身，神劫的雷光在他指尖跃动，即将劈开那道通往神界的光门。
九霄......快走！它控制不了多久！
一道嘶哑的嘶吼刺破云层。
凌苍的身影从人群中跌撞而出，他的脖颈被黑雾死死缠住，青筋暴起如蚯蚓，手中玉笛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黑雾顺着他的七窍钻入，将他的眼瞳染成浑浊的灰，可那声嘶吼里的焦急与担忧，却穿透了所有伪装。
雷尊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被黑雾侵蚀的兄弟，紫霄神雷在掌心凝聚成碗口粗的雷柱，凌苍，你竟......
不是我！
是神劫里的......凌苍的话被黑雾堵在喉间，他突然暴起，十指成爪直取雷尊咽喉——但那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眼底的清明正与黑雾激烈撕扯。
紫霄神雷贯穿凌苍胸膛。
这位陪他从微末杀到至强的兄弟，在雷光中化作飞灰，连半句遗言都未留下。
秦尘的呼吸骤然停滞，喉间像是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
他想冲下去阻止，却触到幻境无形的壁障——这是镜魇构筑的真实记忆，他只能看，不能碰。
清漪！
第二声惊呼撕裂空气。
苏清漪的身影从人群后方冲出，她的裙裾染着血，发间珠钗散了大半，手中捏着染血的银瓶。
那是雷尊曾亲手为她炼制的九转护心丹，此刻却被她咬破指尖，将精血混着丹液泼向神劫核心。
你也来杀我？雷尊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抬手一掌拍在苏清漪心口，将她整个人拍飞十余丈，撞在飞升台的汉白玉柱上。
苏清漪咳出黑血，却笑了。
她望着雷尊，眼泪混着血珠砸在青石板上，师兄......神劫被......被污染了......真正的雷......
话音未落，她的生机如残烛般熄灭。
雷尊的玄雷贯穿她的丹田，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给留。
现在明白了吗？镜魇的黑雾不知何时缠上秦尘的脚踝，你以为是背叛，其实是他们用命替你挡下了本该劈碎神魂的劫雷。
凌苍被神劫里的邪识附体，苏清漪想引动丹火净化劫云，可你呢？
黑雾化作利爪，狠狠攥住秦尘心脏。
他眼前闪过前世记忆的碎片：凌苍在他重伤时割肉喂药，苏清漪在他入魔时用本命魂灯温养神魂，还有母亲咽气前塞给他的最后一颗糖......
不......秦尘跪坐在云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明明看见苏清漪将血珠打入神劫......
那是她用本命精血引动神劫倒灌！镜魇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的笑，她知道你渡不过被污染的神劫，所以用自己做引，把本该劈碎你神魂的雷，全引到了自己身上！
秦尘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终于看清苏清漪临终前的口型——不是，是。
心灯在识海剧烈晃动，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想起幻境里母亲的幻影，想起阿蛮在外界为他厮杀的身影，想起小雅跪在他肉身旁输送雷液时颤抖的指尖......这些温暖的光，此刻全被我杀了最爱的人的剧痛碾碎。
一口黑血喷在云层上。
秦尘的神识几乎要溃散，可就在此时，识海深处那缕被他视作工具的银白意识突然亮起。
温和的雷光裹住他碎裂的心灯，像母亲当年给他盖被子时的温度。
它......在护我？秦尘愣住。
那缕意识自他重生起便存在，他一直当它是前世斩出的残念，此刻却主动替他稳住神魂。
那是你当年斩出的善念！镜魇的黑雾凝成一张扭曲的脸，软弱、犹豫、不敢杀人！
而我，才是真正的你——冷血、果决、杀尽阻碍！
话音未落，虚空突然传来吞咽声。
一只无形巨口自云层裂缝探出，没有五官，只有漆黑的漩涡里翻涌着猩红触须，直取那缕银白意识！
心魇兽！秦尘瞳孔骤缩。
他曾在前世古籍见过记载：此兽专食执念，无形无质，最喜吞噬修士心中未断的善念。
银白意识被触须缠住，发出细微的呜咽。
秦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人用钢锥在刺他的脑子。
他咬碎舌尖，腥甜血液漫入口中，吞噬祖雷，给我撕！
一道暗金色雷蛇自识海深处窜出，缠上那些猩红触须。
雷蛇与触须撕咬的声音在识海炸响，秦尘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后背的衣物瞬间被冷汗浸透。
心魇兽怕纯粹的情绪冲击！他突然想起前世雷尊记忆里的只言片语。
幻蜃心魔雷本就擅具象化情感，此刻他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雷纹，母亲的爱，苏清漪的痛，丹心婆婆的护......凝！
三团记忆化作紫色雾海，裹着他最浓烈的执念，轰然灌入心魇兽口中。
嗷——！
无形巨口发出刺耳的尖啸。
触须疯狂收缩，却被紫雾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银白意识趁机挣脱，飞回秦尘识海，轻轻蹭了蹭他的心灯，像是在安抚。
你不是软弱。秦尘望着那缕意识，喉间发紧，你是我不愿丢弃的良知。
镜魇的黑雾剧烈翻滚，虚伪！
仁慈只会招来毁灭！它挥出黑雾巨掌，竟引爆了五至八层幻境。
空间如碎镜般崩裂，无数执念凝成的心魔影从裂缝中涌出，张牙舞爪扑向秦尘。
秦尘站起，九幽冥雷与幻蜃心魔雷在眉心交汇。
两股力量碰撞的刹那，识海深处突然凝出一道虚影——形如人脸，紫光缭绕，每道纹路都刻着他曾压抑的善意与锋芒。
心雷虚影......秦尘抬手，十丈内空气骤然凝滞。
那些扑来的心魔影抱头惨叫，在雷威下化作飞灰。
镜魇的脸第一次出现裂痕，你竟敢融合善恶？
真正的雷帝，不该只有毁灭。秦尘持寒焰枪指向对方，雷光在枪尖凝聚成雷球，若雷帝只能杀人，那要这雷帝何用？
心雷虚影骤然扩张，化作领域雏形笼罩全场。
镜魇发出不甘的怒吼，身形开始崩解：你以为赢了？
不......黑楼已在极渊点燃神降之火......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善念觉醒，祭品成熟！
远方，一座漆黑高塔在幻境裂缝中若隐若现。
塔顶，一名灰袍老者收起水晶球，对着虚空低语：雷核善念融合成功，神降倒计时，提前十二时辰。
秦尘猛然抬头，仿佛穿透层层幻境，望向北冰域方向。
他闭了闭眼，心雷虚影隐入识海，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你们要的祭品......我给。
但这一次，规则由我定。
雷光自他心灯涌出，贯穿十二玄雷。
幻境中的云层被雷光照得透亮，连空间崩裂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最后一声炸响，幻境彻底崩塌。
秦尘的肉身在石床上猛然睁眼，眼底雷光流转如星河。
小雅的手还按在他心口，雷液顺着指缝滴落，在他衣襟上晕开暗金的花。
公子？小雅的睫毛颤动，你......
阿蛮，把烬影教残部全拿下。秦尘坐起，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清冽，告诉北冰域的朋友，准备接客。
他望向窗外，远处似乎有钟鸣穿透虚空，若有若无地撞进耳中。
碎星擂台的虚影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五域天骄的气息如星火般点亮四方。
秦尘站起身，雷纹在他衣袍上流转。
他摸了摸识海深处那缕银白意识，轻声道：该去会会那些等了我太久的人了。
风从窗外灌进来，掀起他的衣摆。
远处，碎星擂台的光门正在云层中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