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午后的阳光刚在海面上镀了层金,飞舟的木桨便搅碎了平静。
秦尘扶着舷栏,目光扫过漂浮的白骨——大的如坍塌的山峦,小的似被海浪磨圆的玉片,在船底划过的瞬间,他甚至听见了骨茬摩擦的细碎声响。
少...少宗主!负责望风的外门弟子突然从桅杆上滑落,膝盖砸在甲板上发出闷响,海...海水在变!
秦尘抬眼。
方才还泛着蓝波的海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像是被泼了桶化不开的墨汁。
腐臭的阴寒之气裹着腥风扑面而来,他喉间一甜,竟尝到了铁锈味——那是无数冤魂的血,在海底沉了百年的味道。
黄泉潮汐提前了七日!墨三十的声音从舱内炸响,这个总爱抱着古籍抄录的青年此刻浑身发抖,手里的羊皮卷掉在地上,我...我前日翻《南洋海志》,上面说潮起必应月,可现在...现在月亮还没升!
话音未落,海平线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秦尘瞳孔骤缩——千米高的黑浪正如山崩般压来,浪尖翻卷着无数青灰色人脸,眼窝深陷,嘴唇咧到耳根,齐声嘶吼:归——来——
秦尘反手抓住最近的弟子后领甩向舱内,转身时雷霆枪已出鞘。
但不等他挥枪,一道赤焰裹着寒霜的身影已跃到船首——是凰九幽,她素白的裙裾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掌心腾起幽蓝兽焰,极寒锁浪!
冰盾在浪前凝结的刹那,秦尘闻到了熟悉的焦味。
暗金雷弧如蛇信般从浪中窜出,击穿冰盾,碎冰溅在凰九幽脸上,在她白玉般的肌肤上灼出红痕。
她咬着牙后退两步,眼中满是震惊:这雷...是淬过血的!
淬过血的雷。
秦尘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枪柄。
前世在神霄大陆,他那最疼爱的弟弟玄烬子最擅此道——用活人的神魂祭雷,雷弧里便会缠着血丝,像暗金裹着猩红的蛇。
此刻这道雷弧的轨迹,与他记忆中弟弟最后劈向他心口的那一击,竟分毫不差。
心镜!秦尘低喝,眉心雷纹亮起,一道虚影从识海冲出,如镜面般铺向海面。
刹那间,他的感官穿透层层浪涛——海底深处有个东西在跳动,一下,两下,像擂动的战鼓。
而频率...他猛然转头看向舱门——小雅正跪坐在那里,眉心那道淡青雷纹的闪烁节奏,与海底心跳完全重叠!
阿尘!小雅的尖叫刺穿轰鸣。
她双手死死抠住甲板,指缝渗出血来,疼...我的识海在烧!秦尘刚要冲过去,却见她眼底翻涌出血色,记忆碎片如潮水般灌入他心神——小女孩缩在角落,看红衣女子被推入雷火池,女子回头时眼角带血,声音却轻得像叹息:阿雅,若有一天你听到海啸里有我的声音...千万别回头。
这不是潮!
是唤魂鼓小雅突然仰头嘶吼,血泪顺着下巴滴在甲板上,他们用雷种共鸣,把被炼化的亡魂当鼓槌!
话音未落,海面地炸裂。
数十条雷噬巨鳗破水而出,暗紫色鳞片泛着冷光,血盆大口中密布倒刺,最诡异的是它们的眼睛——幽蓝雷火在瞳孔里跳动,竟与玄烬子留在秦尘识海里的虚影如出一辙!
九儿,冰盾撑住!秦尘反手甩出三枚雷纹玉符,分别钉在船尾、左舷、右舷,三十,烧了九龙雷罡火碎片!
打乱他们的信号频率!墨三十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个锦盒,盒中半片焦黑残火刚被点燃,便腾起赤金火焰,在船周形成乱流。
他自己则跃上船头,雷霆枪直指苍穹:戊土麒麟雷,凝!土黄色雷纹如藤蔓般爬满船身,在飞舟外围筑起环形雷壁。
下一秒,他又咬破舌尖,鲜血混着雷纹喷在枪尖:吞噬祖雷,开!海面的怨雷突然倒卷,如龙卷风般被吸入枪尖,在秦尘周身形成漆黑雷涡。
黑鳞犬突然狂吠着冲向右侧虚空,前爪猛刨空气。
秦尘心下警铃大作,雷霆枪顺势刺出——庚金白虎雷的锋芒撕开虚空,一条隐形巨鳗的身影赫然显现!
雷枪贯穿其咽喉处的雷核,巨鳗发出刺耳尖叫,黑血如暴雨般倾泻,砸在甲板上冒白烟。
就在飞舟即将冲出潮区时,海面突然分开。
一道由黄泉弱水凝成的长戟缓缓升起,戟尖挑着块焦黑木牌,木牌上的字被雷火烧得残缺,却偏偏剩下两个清晰的——。
浪尖上,一道身影踏水而来。
月白锦袍,眉如远黛,正是秦尘在南洋打探多时的——他名义上的弟弟。
青年抬头,嘴角勾起与玄烬子如出一辙的冷笑:哥哥,你说这潮,是我点的灯吗?
秦尘握紧雷霆枪,体内十二玄雷齐鸣。
他能感觉到,紫霄神雷在识海翻涌,都天神火雷在掌心发烫,九幽冥雷则顺着枪杆爬向指尖,要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烙进骨髓里的恨。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眼底却燃着毁天灭地的光,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祭品。
黑浪渐退时,飞舟的木桨重新划破海面。
秦尘立在船首,望着逐渐消失的潮头,掌心的雷纹将木栏灼出焦痕。
后方传来凰九幽的声音:航线已改,折返东玄边境。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天际翻涌的云层,那里有他前世的恨,这世的仇,还有...即将到来的,总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