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幕布被晨风掀起一角,建木广场的喧嚣如潮水般涌进来。
卖糖葫芦老汉的吆喝混着修士们的议论,撞在秦尘耳中却像晨钟——该上场了。
他松开按在九霄令牌上的手,指腹还留着令牌上雷纹的灼痕。
这令牌是雷狱历代殿主信物,此刻却成了最好的掩饰。
前日与厉秋寒密谈时,大长老摸着令牌上斑驳的雷纹说这东西该换了,他当时只是笑——等今天过后,整个东玄都会记住新的雷纹。
殿主,时辰到了。外间传来小弟子的通报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秦尘理了理袖口,雷纹暗线在晨光下泛着幽光。
他知道,此刻广场上至少有三拨人在盯着后台:丹塔安插的眼线、焚天盟的探子,还有那个总在茶楼二楼临窗而坐的灰衣人——都是他故意放进来的。
幕布掀开的瞬间,无数道目光如实质般压下来。
高台下的人群像被按下暂停键,连糖葫芦串上的糖壳碎裂声都清晰可闻。
秦尘站在七盏雷纹灯中央,能看见最前排老修士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那是认出他腰间九霄令牌的光芒。
今日雷狱开坛,不为争名。他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雷音,震得广场边缘的梧桐叶簌簌落下,只为证一道:雷霆可锻万物,心火可炼乾坤。
台下有人嗤笑:说这些虚的作甚?
你说雷锻能成神器,先把这堆废铁炼出个样子!
秦尘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穿青衫的中年修士,左袖绣着丹塔的火纹——果然来了。
他勾了勾嘴角,抬手间两团材料落在鼎炉旁:这是凡铁,这是爆炎石。凡铁表面坑洼,爆炎石泛着暗红,在晨露里像两团凝固的血。
都天神火雷,起。
话音未落,他指尖跳出一点赤金雷芒。
雷芒钻入鼎炉的瞬间,整座高台都震颤起来。
台下的老猎户揉了揉眼睛——那鼎炉里哪是火焰,分明是千万道细小的雷蛇,正裹着凡铁和爆炎石疯狂撕咬。
这...这是雷炼?人群中有人颤声惊呼。
秦尘记得,说话的是东玄城最有名的炼器师张铁手,此刻正扒着前排栏杆,胡须被雷气吹得根根倒竖。
他没有回应,神识沉入识海。
十二道玄雷在识海里排成星图,都天神火雷正喷吐着赤焰,将凡铁中的杂质一丝丝剥离。
痛意从经脉深处涌上来——这具身体毕竟还没完全恢复,但他咬着后槽牙,反而催得更急。越痛,就越强,昨夜雷池里的血不是白流的。
风行天罡雷,塑形。
第二道雷纹从他掌心升起,青色雷丝如灵蛇般缠上鼎炉。
原本浑浊的铁浆突然开始旋转,竟在雷丝牵引下慢慢勾勒出龙形。
台下的议论声变成了倒抽冷气的声音,连厉秋寒都从观礼席上站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扣着座椅扶手。
最后一步,他望着鼎炉中初具雏形的龙首,深吸一口气。
鸿蒙本源雷在识海最深处轰鸣,那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当那缕淡金色的雷芒注入鼎心时,整座建木广场突然暗了一瞬——不是天黑,是所有雷光都被那尊小鼎吸走了。
成了。
秦尘退后半步,露出鼎炉中那尊三寸高的小鼎。
它通体紫红,表面雷纹流转如活物,最神奇的是鼎身九条龙纹,每条龙的眼睛都泛着细碎的雷光,像随时会破空而去。
此鼎可聚四域雷火之气,若得真火淬炼,未来可成镇世神器。他话音刚落,台下炸开一片喧哗。
张铁手直接跃上高台,伸手要摸鼎身,却被一道雷芒弹得踉跄:好!
好个雷锻万物!
雷锻万物,唯心不灭。
文墨斋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转头,只见那个总捧着竹简的白胡子老头不知何时挤到了前排,手中狼毫还滴着墨汁。
他身后的木牌上,八个大字力透纸背,墨迹未干却已泛着微光——分明是借了雷气成韵。
秦尘朝文墨斋颔首,余光却瞥见东方天际有乌云翻涌。
那云不是自然生成的,云里裹着三道虹光,每道虹光都带着压迫性的气息。
他心底冷笑——来得正好。
丹塔巡察使团,参见各位道友。
最先落下的是个穿墨绿道袍的老者,腰间挂着七枚青铜铃铛,每走一步铃铛就发出渗人的轻响。
秦尘认得他,玄冥子,丹塔十二巡察使之一,最善探察灵脉虚实。
此刻对方的目光像两把冰锥,正顺着他的经脉往上钻。
听闻秦殿主私启禁地,窃取禁忌传承。玄冥子的声音像刮过冰面的风,今日特来核查雷核状态。
欢迎查验。秦尘向前一步,故意让体内雷气泛起几丝紊乱。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吞噬祖雷正配合着柳寒烟提前种下的衰竭符印,在经脉里掀起小小的。
玄冥子的指尖点在他膻中穴上,神识如潮水般涌进来。
秦尘咬着舌尖,让嘴角溢出一丝血沫——这是最后一道保险。
果然,玄冥子的眉头渐渐松开,目光里的审视变成了不屑:雷核紊乱至此,还谈什么禁忌传承?
丹塔不与将死之人计较。
说罢他转身跃上虹光,三道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云端。
秦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喉间的血腥气却压不住笑意——这出戏,唱得真好。
大长老。他转头看向观礼席,厉秋寒正朝他微微颔首,眼神里全是了然,按计划,雷狱闭殿三月。
台下的喧哗声瞬间凝固。
张铁手急得直跺脚:闭殿?
那我的雷锻方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修士拽住——他们都看见,秦尘的目光扫过人群时,落在了那个青衫丹塔弟子身上。
是夜,雷狱后山。
秦尘裹着夜行衣,望着身后紧闭的殿门。
小雅站在他身侧,发间的夜凰翎羽泛着幽蓝光泽:主人,焚天盟的探子在西南方向,三拨,共十二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血脉觉醒后的笃定。
很好。秦尘摸了摸腰间的伪九龙鼎,鼎身还残留着白天的雷温,他们以为我在守,其实...他望向西方,那里有火山云在月光下翻涌,我要攻进西荒。
赤鳞的声音从他识海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少主,熔心渊的入口需要九龙雷罡火碎片。
我这残魂里...还有半缕。
不行!秦尘猛回头,却只看见一团淡红色的雷雾,你只剩这点神智了!
当年雷尊救我于雷劫,今日我还他后人。雷雾突然剧烈震动,动手吧,趁我还能控制。
秦尘的手在发抖。
他想起昨夜雷池里,这团雷雾曾替他挡下三道反噬雷劫;想起三个月前,是赤鳞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雷狱的雷脉。
此刻他只能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雷引阵——这是他能为赤鳞做的最后一件事。
雷雾炸开的瞬间,整个后山亮如白昼。
秦尘被气浪掀翻在地,却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钻进了心口。
吞噬祖雷疯狂转动,将那团雷火碎片一点点提纯。
他的指尖划过虚空,庚金白虎雷突然暴涨三寸,竟在空气中割出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痕。
赤鳞...他攥紧拳头,掌心里全是血,我会带着你的雷,烧穿熔心渊。
东玄边境的月光很淡,西荒的黄沙却已经卷了过来。
秦尘摸出母亲留下的玉盒,盒中扶桑木突然发出微光,枝桠直指西方那座笼罩在火山云里的巨山——熔心渊到了。
主人!小雅突然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哭腔,您看识海!
秦尘一愣,神识沉入识海。
鸿蒙本源雷正疯狂旋转,在识海深处投射出一幅虚影:北冰域的极寒之地,一座倒悬的冰宫缓缓浮现,宫门上八个古字闪着幽光——雷帝归位,万奴俯首。
更让他震撼的是,冰宫前的雪地上,竟印着夜凰族的图腾。
小雅的眼泪砸在雪地上,溅起细小的冰晶:这是我们族的圣地,连我都没见过全貌...但它,为您亮了。
秦尘望着那座冰宫虚影,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明白,前世的背叛、今生的重生,或许从不是偶然。
当他的指尖触到冰宫虚影的瞬间,识海里十二道玄雷同时轰鸣,像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弯腰扶起小雅,先取九龙雷罡火,再探冰宫之谜。
西荒的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模糊了他们的背影。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玄城,天穹拍卖行的东玄总阁正亮起彻夜灯火。
顶楼的雅间里,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放下茶盏,望着西方翻涌的火山云轻笑:雷狱闭殿?
秦尘啊秦尘,你这招暗度陈仓...倒真是妙。
他指尖轻点桌面,青铜灯台里的火焰突然变成紫色。
楼下的拍卖行里,拍卖师的声音正穿透层层楼檐:下一件拍品,来自西荒熔心渊的雷火精金——传闻,与某位雷狱殿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