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宇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变得深邃:“恐怕,不止是拿回嫁妆这么简单吧?”
慕容清婉听出他话中更深层的试探,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她神色未变,语气却冷了几分:“世子不必旁敲侧击。即便慕容博当初存了利用之心,我也不会如他所愿。
想必以世子的手段,对这京城中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应当清楚我与相府、与那位父亲和继母之间,早已是恩怨分明。否则,我也不会亲手将他们送进天牢。”
慕容清婉言罢,款款起身:“皇上为世子和众将士设了庆功宴,妾身便不多耽搁世子了。和离之事,还望世子早日将文书备妥。”
“这般急着离去,”萧承宇指尖轻叩案几,眸中掠过一丝玩味,“莫非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他自是清楚慕容清婉的为人,只是听闻她要和离,心头莫名烦躁,存心要为难她一番。
慕容清婉脚步一顿,回身直视他,目光清冽如霜:“妾身行事向来问心无愧。世子若有疑虑,不妨拿出真凭实据。这等无端猜忌的罪名,妾身担待不起。”
见她神色凛然如临大敌,萧承宇终是低笑出声:“不想世子妃的性子,倒比边关的风还烈。”
慕容清婉蹙眉打量他,眼底浮起警惕:“世子此言何意?”
“意思便是——”萧承宇敛了笑意,墨玉般的眸子沉沉望进她眼底,“本世子从未想过和离,更不会放你离开。”
空气骤然凝滞。
慕容清婉怔在原地,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方才说什么?”
萧承宇轻叹一声,字句清晰地重复:“我说,不会和离。”
“你莫不是疯了?”慕容清婉指尖掐进掌心,连敬称都忘了用。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慕容清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借助那点刺痛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萧承宇,这场婚事因何而起,你我心知肚明。
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如今你的危机已解,我的嫁妆也已拿回,慕容博和林氏也暂时失势。交易完成,好聚好散,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吗?何必非要绑在一起,彼此束缚?”
她试图用理性分析来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和离,是她为自己规划好的出路,是跳出这京城漩涡,带着弟弟们远走高飞的第一步。
萧承宇的拒绝,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萧承宇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窗外的夜空,仿佛要透过她强装的镇定,看进她内心深处。
他绕过书案,再次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慕容清婉能闻到他身上刚沐浴后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清冽的茶香。
“交易?”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慕容清婉,在你眼中,你我之间,仅仅是一场交易吗?”
“难道不是吗?”慕容清婉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不愿示弱,“世子莫非忘了,当初你苏醒之后,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世子妃,是何等的疏离与戒备?
若非我恰好能为你解毒,又阴差阳错卷入这些是非,证明了自己并非慕容博的棋子,只怕世子早已想办法将我打发走了吧?如今我主动提出和离,全了双方颜面,世子为何反而拒而不受?”
她的话像一把小锤,敲打着两人之间那层一直心照不宣的薄冰。
初入王府时的如履薄冰,彼此试探的谨慎言行,那些客套下的疏离,此刻都被赤裸裸地摊开在烛光下。
萧承宇沉默了片刻,眼中情绪翻涌,有被她直言戳破的瞬间波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也未必完全明晰的思绪。
他转身,踱步到悬挂着边境舆图的那面墙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
“起初,确是如此。”他承认得干脆,声音低沉,“皇伯父赐婚,于我昏迷之时。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位来自丞相府的世子妃,我第一反应便是警惕。慕容博的女儿,无论嫡庶,都不得不防。”
慕容清婉心中微微一涩,虽然这是事实,但亲耳听他说出最初的防备,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萧承宇继续道:“但你很快便让我意识到,你与慕容博,与慕容家,是截然不同的。
你救了我,并非邀功,反而处处避嫌。你面对王府的复杂环境,不卑不亢,沉着应对。
你发现清钰和安安被控制,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哪怕明知会与丞相府彻底决裂。你甚至……凭借自己的医术和谋略,在我不在京中时,稳住了王府的局势,还找到了扳倒慕容博和林家的关键证据。”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慕容清婉身上,这一次,目光里没有了审视和探究,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欣赏和……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慕容清婉,你告诉我,若仅仅是一场交易,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你大可以安安分分做个挂名世子妃,享受荣华富贵,何必一次次卷入危险,一次次与强敌周旋?仅仅是为了拿回你母亲的嫁妆?恐怕不止吧。”
慕容清婉被他问得一滞。
是啊,若只为嫁妆,她确实有更省力的办法。
是什么让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是初见时他毒发昏迷却依旧紧蹙眉头的脆弱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是发现弟弟们受苦时涌起的滔天怒意和责任感?还是在他离京后,面对各方压力时,那种不愿让靖王府因她而蒙羞的倔强?
抑或是在共同应对二皇子、三皇子、林家等人的阴谋中,不知不觉产生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盟之情?
她发现,自己竟无法干脆利落地回答这个问题。
见她不语,萧承宇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重新走回书案后坐下,指节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坦诚:“好,即便退一步讲,起初是交易。但如今局势已变,这场‘交易’的内容,或许也该变一变了。”
慕容清婉抬起眼帘,带着疑问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