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天可是你家小姐的大喜日子,千万不能掉眼泪,不吉利的!”喜娘见状,赶忙上前提醒,语气带着惯有的喜庆腔调,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就是,小禾姑娘,快擦擦眼泪,妆花了可不好。”丁氏也转过身,温和地劝道,随即又笑着对喜娘说,“妈妈,劳您驾,去府门外瞧瞧,看看靖王府的喜轿到了没有?我们也好事先有个准备。”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将一锭足量的银子塞进喜娘手中。
喜娘是个人精,立刻明白主家是有体己话要说,捏了捏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哎哟,夫人放心,我这就去门口守着,保管第一眼就看到喜轿!”说完,便知趣地退出了院子,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自己人,丁氏脸上的笑意淡去,转而带上了一丝心疼和郑重。
她走到慕容清婉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
“清婉,”她声音压低了些,透着真诚,“这是你二叔和我的一点心意。你二叔官职在身,一早就去营里点卯了,怕赶不及回来送你,特意让我务必交到你手上。
银票不多,你留着傍身,凡事也好有个支应。这对镯子,是我出嫁时我娘给的,寓意平安顺遂,你戴着玩。别……别嫌弃你二叔二婶能力有限。”
慕容清婉看着厚厚一沓银票和那对触手温润、显然被珍藏已久的玉镯,心中蓦地一暖,又有些发酸。
她知道二叔慕容翔是庶子,在府中向来不受重视,并无多少实权油水,如今这巡防营的四品官职全凭他自己在军中的努力和谨慎才得来。
这一沓银票,不知是他们二房攒了多久的体己。
她将银票推了回去,声音轻柔说道:“二婶,您和二叔的心意,清婉心领了,感激不尽。但这银票,我真的不能收。您放心,我自己备足了银钱,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她拿起那对玉镯,指尖感受到那份温润与心意,仔细地套在了手腕上,抬头看向丁氏,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这对镯子,我极喜欢,谢谢二婶割爱。这份祝福,我收下了。”
丁氏见她坚持,也知道她如今颇有主见和能耐,便不再强求银票,只是看着那对玉镯戴在她腕上,与鲜红的嫁衣相得益彰,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好,收了就好。清婉,往后……万事自己多加小心。”言语中,充满了未尽之意与真诚的关怀。
房间内这短暂的温情,瞬间被府门外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
喧嚣的喜乐如同潮水般涌来,立刻冲散了方才那点伤感。
“大小姐!靖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好生气派!”喜娘满脸喜色地从院外小跑进来,声音拔高,努力营造着热闹的气氛。
在喜娘和青鸾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慕容清婉来到前厅,依照礼数,向端坐在上的慕容博、林氏以及老夫人拜别。
整个过程机械而冰冷,慕容博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训诫,林氏眼神躲闪,老夫人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仪式。
按规矩,新娘子需由家中兄弟背出家门,送上花轿。
然而,本该出现的慕容青林却不知所踪,显然是刻意回避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的寂静。
喜娘见状,立刻机灵地高声打圆场:“新娘子福气重,哥儿怕是舍不得呢!来来来,奴婢搀着大小姐出门,步步高升,平平安安!” 说着,便和青鸾一起,稳稳地搀扶着慕容清婉,一步步踏出了相府那高高的门槛。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靖王府迎亲的排场极大,引来无数议论。
纷纷扰扰的声音中,不乏一些清晰的低语飘入慕容清婉耳中:
“哟,这就是那位嫁给昏迷世子的相府大小姐吧?”
“真是可惜了这般模样……”
“听说在娘家就不受待见,你看,连个背她上轿的兄弟都没有……”
“唉,也是个可怜人,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这些或同情或惋惜的话语,并未让慕容清婉感到沮丧。
反而,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喧闹的锣鼓鞭炮声,让她彻底摆脱了相府那潭死水般的冷漠。
她的心情奇异地明朗了许多,甚至盖过了那顶沉重凤冠带来的不适。
不少百姓跟着迎亲队伍,一路来到了巍峨气派的靖王府门前。
喜轿稳稳停下。喜娘笑着高声贺喜,上前掀开轿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慕容清婉迈出轿门。
眼前虽被喜帕遮挡,只能看到方寸之地和自己脚下的红毯,但耳边传来的尽是靖王府这边更为热烈隆重的鼓乐声和宾客的喧哗声,与相府的清冷形成了天壤之别。
“吉时到——!”随着礼仪官一声高亢的唱喏,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喜堂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身大红嫁衣、顶着喜帕的新娘身上。
慕容清婉耐着性子,配合着完成了一套繁琐的礼仪。
最荒诞的一幕莫过于与一只绑着红绸、代替昏迷世子的雄壮公鸡拜了堂。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新嫁娘的端庄与羞涩,在喜娘和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了布置一新的洞房。
然而,这洞房并非她的终点。
前院宴席开席,宾客推杯换盏之际,慕容清婉却再次被请上了另一顶较为朴素的轿子,在一队靖王府侍卫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前往世子静养的京郊别庄。
慕容清婉特意吩咐青鸾将那只大公鸡也一并带上。
轿子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色擦黑时抵达了别庄。
庄子里早已接到消息,管事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安静地等候着。
又是一番简单的仪式后,慕容清婉被送进了庄子里布置好的新房。比起靖王府的奢华,这里显得更为清雅朴素。
待到喜娘和庄子里伺候的丫鬟们说着吉祥话退下,房门一关,慕容清婉立刻长舒一口气,猛地自己一把将那块遮天蔽日的喜帕扯了下来,露出那张画着精致妆容却写满不耐的脸。
“快!青鸾,小禾,快来帮我把这玩意儿摘了!再顶一会儿,我这脖子真要折了!”她指着头上那顶沉甸甸、缀满珠翠的凤冠抱怨道。
小禾和青鸾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帮她卸下那顶沉重的凤冠和满头的钗环。
顿时,慕容清婉觉得头顶一轻,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小姐,您折腾了一天,粒米未进,肯定饿坏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找些吃的来。”小禾心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