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刚点燃的星火，尚未温暖冰冷的船舱，便被扑面的寒潮彻底淹没。
三块高密度能量电池提供的微弱能源，刚刚让“微风号”的应急灯光稳定下来，让生命维持系统的嗡鸣声稍显有力，甚至让主控台的部分屏幕重新闪烁起数据流。然而，这短暂的光明还未来得及催生任何喜悦，璃的预警和那回荡在脑海中的冰冷电子音，便将所有人瞬间抛回了更深的绝境。
“坟场守卫……纳米机械集群……”赵烬盯着舷窗外那个由“残骸”变形而成的、多触手独眼的恐怖构造体，声音干涩，“妈的……老子宁愿面对十艘‘清道夫’！这玩意儿听起来就邪门！”
顾夜珩的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电子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双手已然在控制台上舞动起来。“微风号”尾部仅存的辅助推进器喷吐出微弱的蓝光，推动这艘伤痕累累的小船险之又险地偏离了原地。
几乎同时，一道炽热的红色能量束擦着飞船原来的位置掠过，将后方一块漂浮的小行星碎片瞬间气化！
“抓紧！”顾夜珩低吼，操控着飞船如同醉汉般在密集的小行星残骸间穿梭。没有主引擎，仅靠辅助推进器，机动性大打折扣，每一次转向都显得笨拙而惊险。船体不断剐蹭到细小的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能源优先供应护盾和机动！放弃所有非必要系统！”顾夜珩下达指令，脸色凝重如水。眼前的敌人超出了他的常识，液态金属般变形、集群智能、还能直接进行意识通讯……这根本不像已知的任何一种科技造物。
赵烬啐了一口，双手在工程面板上飞快操作，将刚刚获得的宝贵能源进行重新分配。“护盾强度只有12%！勉强能挡点尘埃！能源武器想都别想！老子试试看能不能干扰它们的协同信号！”他调出飞船那功率低得可怜的广域扫描器，尝试发射特定的紊乱波束。然而，波束如同泥牛入海，那些纳米机械单元之间的连接似乎并非依赖传统的电磁信号。
“没用的……”璃紧握着座椅扶手，抵抗着剧烈的颠簸，紫眸中倒映着窗外穷追不舍的机械怪物，“它们的核心指令层级极高……底层逻辑是纯粹的物理连接和信息做交换……外部干扰很难生效……”
林曦强忍着空间机动带来的眩晕感，努力扩展自己的感知。在她的“视野”中，外界不再是冰冷的岩石和金属，而是变成了一个无比诡异的能量世界。那个巨大的独眼构造体，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微小的、散发着相同冰冷幽光的能量点汇聚而成，如同流动的金属沙暴。更可怕的是，随着它的移动，周围那些原本沉寂的“残骸”内部，也有越来越多的幽光被“唤醒”，如同星火燎原，更多的纳米机械单元正在加入这场“净化”！
它们并非仅仅在追击“微风号”，而是在……重组环境！一些细小的机械单元如同潮水般漫延过附近的岩石和残骸，所过之处，金属被同化吸收，岩石被强行塑造成尖锐的突起或陷阱，整个空间正在被改造成一个针对入侵者的致命囚笼！
“它们……在改变这里的地形！”林曦惊呼，“想把我们困死！”
顾夜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以迂回的空间正在急速缩小。他猛地一推操纵杆，飞船以一个近乎失控的螺旋下坠，躲开了两条横扫而来的机械触手，触手砸在侧方一块巨岩上，瞬间将其分解吞噬！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堵住！”赵烬看着能源读数飞速下降，额头青筋暴起，“必须找到这坨铁疙瘩的弱点！”
“核心指令……识别码……”璃闭上眼睛，额头渗出细汗，她在强行调动传承中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记忆，“星纹……星纹不仅是力量……也是权限……是身份……这些机械……很古老……它们或许……还保留着对某些特定信号的……响应机制……”
林曦心中一动，她回想起在避难所壁画上看到的那个被圆圈环绕的断裂箭矢符号，以及更早之前，在暗礁星云遗迹中感受到的星纹共鸣。她尝试将感知聚焦到那流动的机械集群深处，忽略那些冰冷的杀戮指令，去探寻更底层、更基础的逻辑层面。
混乱、冰冷、充斥着“修复”、“净化”、“排除异物”的优先级。但在这一片喧嚣的底层，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频率波动？那波动如同心跳般规律，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与她体内的星纹之力，甚至与怀中那枚星纹钥隐隐呼应！
“璃！我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林曦急声道，“很微弱……在它们的……‘核心’里？”
璃猛地睁开眼：“尝试共鸣！用你的星纹之力去接触它！不要对抗，去模拟！去……‘证明’我们自己！”
证明？如何证明？林曦来不及细想，她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体内那股温暖的力量，不再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试图去模拟、去贴近那丝微弱的古老频率。这无异于在惊涛骇浪中试图穿针引线，需要极致的专注和精准的控制。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这是精神高度消耗的表现。
顾夜珩看出了她的艰难，操控飞船的动作更加稳健，尽可能为她创造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赵烬则咬紧牙关，将最后一点可调配的能源都注入了惯性阻尼器，减少船体的晃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机械灾潮愈发汹涌。更多的构造体从四面八方的残骸中“站起”，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多足蜘蛛，有的如同扁平的电鳐，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意，朝着“微风号”包围而来。护盾能量在持续不断的微小撞击和偶尔的能量束擦碰下，已经降至5%的临界点！
“林曦！快撑不住了！”赵烬看着护盾报警的红灯，大吼道。
就在这时，林曦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仿佛有细微的星光一闪而过！
“我……我好像……做到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冲在最前面、挥舞着触手的独眼构造体，动作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它那只巨大的红色独眼，光芒闪烁了几下，扫描光束落在“微风号”上，不再充满攻击性，反而带上了一丝……迟疑？
紧接着，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周围那些正在疯狂改造地形、试图围堵他们的纳米机械潮水，如同接到了新的指令，攻势骤然减缓。它们不再试图攻击飞船，而是像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般，在飞船周围徘徊、扫描，发出细微的、仿佛相互交流的嗡嗡声。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少了那份斩钉截铁的杀意，多了一丝困惑：
“检测到……低权限识别信号……序列古老……目标单位……状态：待定……重新扫描……判定优先级：检修高于净化……”
“检修？”赵烬一愣。
只见一部分纳米机械如同工蜂般涌向“微风号”外壳破损最严重的地方，开始……喷涂一种银色的液态金属？这些金属迅速覆盖在破损处，凝固、硬化，竟然是在进行粗暴但高效的修复！只是这种修复完全不考虑飞船的原设计，有些地方甚至把传感器或炮口都给封堵住了！
“它们……把咱们当成需要修理的破烂了？”赵烬哭笑不得，但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暂时不用被拆成零件了。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然而，看着舷窗外那些依旧徘徊不去、如同灰色海洋般的纳米机械，以及被它们用那种蛮横方式“修复”的船体，没有人感到轻松。
璃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低声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模拟的识别码权限很低，而且不完整……它们只是暂时困惑……一旦完成‘检修’，或者识别出更深层的矛盾，净化协议随时可能重启……”
顾夜珩看着外部传感器传回的、被机械集群密密麻麻包围的画面，沉声道：“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找到彻底摆脱，或者控制它们的方法。”
林曦疲惫地点点头，她的感知依然与那丝微弱的古老频率连接着，她伸手指向碎星带的深处，那个能量异常点的方向：“那个‘主控节点’……我感觉，答案就在那里。这些机械的所有指令，最终都流向那个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被更多残骸和幽暗能量遮蔽的坟场深处。
暂时的安全，是用一层更危险的迷雾换来的。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直指这片遗忘之地的核心，那里埋藏着的，或许是生机，或许是……更恐怖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