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彻底闭合的巨响，如同墓穴封土，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希望。被遗留在门内的同伴绝望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遗迹内部机关运转的低沉嗡鸣和能量肆虐的嘶嘶声，在幽闭的通道内回荡，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走！这边！”顾夜珩的吼声压过混乱，他一手死死抓着几乎瘫软的林曦，另一手持枪点射，精准地打爆了前方通道顶部一个正在凝聚危险能量的、眼球状的古怪装置。爆炸的碎片四溅。
留守入口的陆战队员A组正在裂缝处拼死抵抗，能量光束和实弹武器交火的闪光不时从入口方向透入，映照出通道内尘土飞扬、碎石坠落的骇人景象。叛军显然发现了他们的潜入，正在猛攻入口！
“队长！入口快守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通讯频道里传来陆战队员声嘶力竭的报告，夹杂着爆炸声和惨叫。
“放弃入口！向b3岔路撤退！那里易守难攻！”顾夜珩瞬间做出决断，拉着林曦转向另一条相对狭窄的岔路。这是来时林曦指出过“感觉稍平稳”的路径。
幸存的几名队员且战且退，疯狂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从入口涌入的叛军士兵。顾夜珩殿后，几个精准的点射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随即扔出一枚高爆手雷。
轰隆！
爆炸暂时阻塞了通道。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追上队伍，冲进了那条b3岔路。几乎是同时，又一道厚重的石门从岔路口上方轰然落下，再次将追兵隔绝在外！但也彻底封死了他们返回主通道的可能。
剧烈的爆炸和石门落下震落了通道顶壁大量的尘埃和碎屑。几盏老旧的头盔灯在灰尘中摇曳，光线昏暗。
暂时安全了。
死里逃生的五人——顾夜珩、林曦、两名陆战队员、一位幸存的科学家——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奇特味道。
一名陆战队员伤得不轻，手臂被能量光束擦过，焦糊一片，医疗凝胶正在自动注射，但他依旧咬牙坚守着岗位，警惕地盯着来路。科学家瘫坐在地上，抱着珍贵的记录仪器，眼神发直，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变中恢复过来。
林曦的情况最糟。她软软地靠在墙边，脸色白得透明，冷汗浸透了额发，身体不住地颤抖。不仅仅是脱力，遗迹内部狂暴的能量流和信息冲击几乎撕碎她的精神屏障。她紧闭着眼，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抵抗着脑海中翻腾的、来自远古的冰冷低语和破碎画面。
顾夜珩迅速检查了一下队员的情况，确认暂时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他走到林曦身边蹲下，从腿袋中取出高效镇静剂和神经稳定剂。
“忍着点。”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动作却异常迅速。冰凉的喷剂接触皮肤，微型注射器无声地注入药剂。
林曦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剧烈颤抖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缓慢悠长了一些。她艰难地睁开眼，紫眸中一片涣散和疲惫，焦距了好一会儿才落在顾夜珩脸上。
“……谢谢……”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顾夜珩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一个水袋。然后，他起身，开始检查周围环境。这是一条死胡同，长度大约二十米，尽头是浑然一体的、刻着模糊星纹的墙壁，没有任何可见的出口。他们被彻底困住了。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滋滋的杂音，与“夜影号”和外界的所有联系都已中断。头盔上的生命信号指示灯也变成了代表失联的、不断闪烁的红色。
他们成了这座巨大、古老、充满敌意遗迹中的一座孤岛。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伤员压抑的呻吟、科学家粗重的喘息、以及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
顾夜珩靠着墙壁坐下，就在林曦旁边，开始默默检查自己的武器和剩余装备。能量匣还剩三个，实弹弹药不多，几枚特种手雷，一把高周波匕首。物资有限。
林曦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药剂让她好受了一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被窥视感和能量压迫依旧让她如坐针毡。她看着顾夜珩一丝不苟地清点装备，擦拭枪械，那双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的手，在这种绝境下，莫名地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她忽然轻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夜珩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是指挥官。我的职责是带你们活着回去。”他的回答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信念。
林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你知道吗？我以前最怕死。在堕落之星，坑蒙拐骗，小心翼翼，就是为了活着。现在倒好，直接送到这种鬼地方来找死……”
顾夜珩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你的能力很特殊。联邦会重视你的价值。”
“价值？”林曦嗤笑一声，紫眸里闪过一丝嘲讽，“把我关起来研究的价值？还是像现在这样，当人形雷达用完就扔的价值？”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再天真。
顾夜珩沉默了片刻，重新低头擦拭匕首：“至少现在，你的价值是让我们活下去的关键。”
又是这种冷冰冰的、基于实用主义的评价。但奇怪的是，林曦这次却没有感到被冒犯。或许是因为绝境剥去了所有伪装，或许是因为他刚才毫不犹豫的保护和此刻毫不虚假的坦诚。
“喂，顾夜珩，”她忽然歪着头看他，“你从小到大，是不是从来没害怕过？没怀疑过？就像个完美的战争机器一样？”
这个问题有些逾越，甚至带着刺。旁边的陆战队员和科学家都屏住了呼吸。
顾夜珩擦拭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通道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怀疑过。”
林曦有些意外。
“怀疑命令是否正确，怀疑牺牲是否值得。”他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怀疑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行动可以。选择一条路，然后走下去，承担所有后果。”
就像他选择抗命，选择深入遗迹，选择保护她。然后，承担此刻被困乃至可能死亡的后果。
这是林曦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关于他自己。没有抱怨，没有煽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担当。
她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像冰块一样的男人，内心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沉重。
“那你……后悔吗？来这里？”她忍不住又问。
顾夜珩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看向她，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数据不足，无法判断。”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极其符合他风格的、理性的回答，“需要获取更多关于遗迹和‘星纹师’的信息，才能评估此次行动的整体收益。”
林曦：“……”她差点忘了，跟这种人谈感受是对牛弹琴。
但莫名的，她紧绷的心情却放松了一丝。在这种绝境下，有一个绝对理性、永远以目标和责任为先的人在身边，反而让人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试图修复通讯设备的科学家突然发出一声低呼：“指挥官！有微弱信号！不是我们的频道！是……是某种古老的、重复的广播信号！来自……遗迹更深处！”
所有人精神一振！
顾夜珩立刻起身过去。林曦也挣扎着爬起来，凝神感知。
“星旅者……织梦人……苏醒……”
断断续续的、冰冷的、非人的语音信号，夹杂着巨大的噪音，重复着这几个令人费解的词语。
而林曦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她指着通道尽头那面浑然一体的墙壁，声音颤抖：
“信号……是从那后面传来的……而且……我感觉到了……那里……不是实心的……有一条路……一条‘能量’的路……”
她的紫眸中，再次闪烁起那种被迫接收信息的、痛苦而专注的光芒。
出路，似乎就在那面绝路之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