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南大杂院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何大清的脚步声在寂静的
院子里显得格外沉重,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散落一地的自尊上。
冷风顺着领口往里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心里那股被三百块钱生生剜出来的窟窿,正呼呼地往里漏着风,带走了身上所有的热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内兜,那沓钱的厚度明显薄了一大截。
一千零八十三块……这是他前半辈子攒下的所有家当。
现在,只剩下七百八十三块了。
这个数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他的心上。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一股混杂着廉价雪花膏和饭菜余温的气味扑面而来。
灯光下,白秀荷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一看到他,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大清,你可算回来了!”
她几步迎上来,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急切地在空荡荡的手上搜索着。
何大清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那张缺了个角的通行证,递了过去。
那动作,没有半分失而复得的喜悦,倒像是完成了一桩屈辱的交易。
“啊!”
白秀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把将那张纸抢了过去,像是生怕它会飞走一样。
她凑到昏黄的灯泡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手指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抚平了上面的每一丝褶皱。
“太好了!大清,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确认无误后,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转身抱住何大清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声音甜得发腻,
“我就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你一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手臂,却没能让何大清僵硬的身体有半分松弛。
他听着那句“手到擒来”,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甩了一个耳光。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声音沙哑:“收好了,再弄丢了,我可不管了。”
白秀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如常。
她将通行证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还用力拍了拍,这才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我就是睡觉也得抱着它睡!”
她凑到何大清面前,仰着脸,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水汪汪的:
“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那小畜生给治服的?是不是把他狠狠揍了一顿?让他知道知道,老子永远是老子!”
“……”
何大清喉结滚动了一下,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张老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青白交加。
“行了,一个臭小子,提他干嘛。”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语气里是压不住的烦躁,
“东西拿回来了就行。”
白秀荷是个聪明人,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体贴的口吻:
“对对对,不提那个扫兴的东西!大清,你看通行证也拿回来了,咱们也别等到年后了,明天就走吧?我是一天都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了!”
这个提议正中何大清的下怀,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嗯,”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明天回家里一趟,把户口本拿出来。你去街上买点路上吃的东西,再添两件厚实的衣裳。”
“好嘞!”
白秀荷答应得干脆利落,随即伸出手,摊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笑容,
“那你把钱给我呀。”
何大清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前两天不是刚给了你五十块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白秀荷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委屈得不行:
“你还说呢!上次在鸿宾楼,那五十块钱还没捂热呢,就被你那个好儿子连带着桌上的饭钱,全都给抢走了!我身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何大清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沉默了。
他胸口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他发慌。
最终,他还是极不情愿地再次伸进内兜,摸索了半天,数出了三张十块的票子,拍在了桌上。
“就这些了。”
“三十?”
白秀荷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看着桌上那孤零零的三张纸币,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大清,三十块钱能干什么呀?又要买吃的又要买穿的,你多给点儿啊!”
“我说就这些!”
何大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提高了音量,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爱要不要!”
白秀荷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剩下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何大清那张铁青的脸,心里暗骂了一声“窝囊废”,知道今天肯定是再也榨不出油水了。
她飞快地变了脸,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伸手将那三十块钱拢进自己手里:
“要,怎么不要呢!你给的,我都喜欢!你累一天了,快歇着吧,我去给你打水洗脚。”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脸上那点温顺瞬间被一丝阴冷的算计所取代。
在她看来,何大清这副样子,八成是在儿子那里吃了天大的亏。
不过没关系,等到了保城,他身上剩下的钱,早晚都得姓白。
……
另一头,何雨柱走回自家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墙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四条崭新的小板凳。
月光下,那凳子泛着木料独有的温润光泽,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阎老师,这手艺不错啊。”何雨柱对着院里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隔壁阎埠贵的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他探出个脑袋,脸上堆着笑:
“怎么样柱子,还满意吧?我可是挑的最好的料子,一点没给你省。”
“是吗?”
何雨柱走过去,拿起一条板凳掂了掂,又用手指敲了敲凳面,发出“梆梆”的脆响。
他斜了阎埠贵一眼,嘴角一撇:“我怎么瞅着我给你的木料,打完这四条凳子,还能剩下不少呢?”
“嗨!瞧你这话说的!”
阎埠贵连忙摆手,跟摇拨浪鼓似的,
“绝对没有!你给的料子我一点没藏,用得干干净净!不信你去我家看!”
何雨柱轻笑一声,也不再逗他,“行了,算你过关。来,搭把手,帮我搬进去。”
“得嘞!”
阎埠贵赶忙上前,殷勤地抱起两条板凳,跟着何雨柱进了屋。
当屋门关上的那一刻,院子里,几扇窗户的帘子后面,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
前院的易中海,端着茶缸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院的刘海中,冷哼了一声,将窗帘“唰”地一下拉严实了。
而住在何雨柱对门的贾张氏,更是扒在窗户缝里看了半天,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嫉妒与算计交织的复杂光芒。
那天的事,动静闹得那么大,院里的人精们,又有哪个是真的睡着了?
他们都清楚,从今晚开始,这个院子里的何雨柱,不一样了。那个以前任由亲爹吸血的傻小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头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