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鸾祎后退那两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玄关顶灯冷白的光线打下来,将她脸上未及掩饰的慌乱照得无所遁形。
她看着古诚,他依旧站在那里,衣襟的褶皱是她方才失控的证明。
可他眼神已然恢复了那片死寂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那句反问,都只是她的错觉。
“整理好你的衣服!”叶鸾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楼梯。
“明天早上七点,我要看到书房所有关于古氏集团并购案的资料重新归档,按时间线和关联方重新梳理。
不允许有任何疏漏!”
“是,主人!”古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稳,恭顺,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鸾祎的脚步在楼梯上顿了顿,没有回头,加快了步伐。
回到主卧,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名为“失控”的恐惧。
她希望他有什么?她问自己,答案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不能希望,不该希望。
古诚是她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他必须是完美的工具,不能掺杂任何属于“人”的变量。
今晚的失态,绝不能再发生。
第二天清晨,叶鸾祎准时下楼。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神情冷冽,恢复了那个无懈可击的叶总形象。
古诚已经等在餐厅,早餐准备妥当。
他穿着笔挺的管家制服,颈间空无一物。
自那夜钥匙交还后,便不再日常佩戴,只在她偶尔需要强调某种仪式感时才会取出。
他微微躬身:“主人,早安!您要的资料已在书房准备就绪!”
叶鸾祎“嗯”了一声,坐下用餐。
整个过程,她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偶尔会用脚尖无意间碰触他示意。
餐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用完早餐,她起身走向书房。古诚沉默地跟在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书房的书桌上,资料摆放得一丝不苟,分类清晰,标签工整,甚至比她要求的更加详尽。
叶鸾祎随手翻阅,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本该让她满意,可心底那股无名火却烧得更旺。
“倒杯咖啡,不加糖,浓度加倍。”她头也不抬地命令。
“是!”古诚应声退下,很快端回咖啡,温度适中。
整个上午,叶鸾祎沉浸在工作中,用高强度的脑力劳动麻痹自己。
她不断地给古诚下达指令,内容琐碎而苛刻:
重新核对某份合同的细节,查找三年前某个项目的背景资料。
甚至要求他将书架顶层所有法律典籍擦拭一遍。
古诚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丝毫迟疑,精准高效地完成每一项任务。
他像一台被输入了完美程序的机器,动作标准,表情空白。
叶鸾祎偶尔从文件中抬头,能看到他擦拭书架时挺拔却透着一丝孤直的背影。
或是他低头核对资料时专注却毫无生气的侧脸。
她烦躁地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投回文件,却发现自己刚才看进去的内容,一个字也没记住。
午休时间,叶鸾祎没有去餐厅,而是让古诚将午餐送到书房。
他端着托盘进来,安静地布菜。
当他俯身将汤碗放在她手边时,叶鸾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熟悉的药油气味。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的手腕,那里似乎比平时略显僵硬。
是昨晚抓的?还是今天擦拭书架时弄伤的?
她几乎要开口询问,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关心是多余的,是软弱的象征。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味道依旧完美,却感觉味同嚼蜡。
“下午…!”她放下勺子,声音冷硬。
“你去一趟城东的分所,把上季度所有的审计报告原件取回来。
亲自去,不允许经手第二人!”
这是一个耗时且枯燥的任务,通常只需助理跑腿。
古诚没有任何异议,躬身:“是,主人!”
他离开书房后,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叶鸾祎一人。
她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原本属于他的那个角落。
忽然觉得这间熟悉的书房,变得异常空旷和冰冷。
她成功地重新建立了秩序,用更严苛的命令将他推得更远。
可为什么,心里没有半分掌控的快感,反而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拿起手机,想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却鬼使神差地调出了家里的监控画面。
这是当初为了安保安装的,她很少查看。
画面里,古诚正准备出门。
他站在玄关,动作一丝不苟地穿上外套,整理袖口。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监控清晰地捕捉到,他极快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按了按右腕。
叶鸾祎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确实受伤了。可能是昨晚,也可能是今早。
而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冰冷的秩序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