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墨染乘坐的车子汇入午后略显稀疏的车流,车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城市轮廓清晰,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感。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方才在“云顶”会所与叶枭交锋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脑中清晰回放。指尖残留着文件袋粗糙的触感,耳畔仿佛还萦绕着叶枭那句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拭目以待”。
拒绝他,是一场豪赌。赌赢了片刻的自主,却也彻底将自己暴露在更莫测的风口浪尖。叶枭那样的人,绝不会允许棋子脱离掌控太久。他的“欣赏”,往往伴随着更严苛的考验,甚至……毁灭性的收割。
她必须更快。在叶枭失去耐心,在那诡异的“怨念聚合体”发动袭击,在“启辰”背后的黑狗急跳墙之前,找到破局的钥匙。
她睁开眼,眸光锐利如初,方才的疲惫被尽数压下。拿出加密手机,屏幕上一个不断移动的红点格外醒目——林婉如的信号。显示她离开医院后,并未返回陆家别墅,而是去了城北一个相对老旧、但私密性极高的茶舍。那个茶舍,陆墨染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林婉如一个远房表亲经营的,平日里并不起眼。
在这种时候,林婉如不去处理女儿的丧事,不去寻求丈夫的庇护,反而偷偷跑去这样一个地方……反常即为妖。那里,很可能藏着关键的线索,或是……垂死挣扎的联络点。
“不去公司了,改道去这个地方。”陆墨染将手机上的地址递给前排的保镖兼司机,这是她用叶枭投资款私下组建的、完全听命于她的小队成员之一。
“是,大小姐。”保镖没有多问,干脆利落地变更了导航路线。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向城北。
“云顶”会所内,叶枭并未立刻离开。他依旧坐在那张黑色沙发上,姿态闲适,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远处山峦朦胧的轮廓上,深邃难测。
秦风如同影子般静立在侧后方,屏息凝神。
“你觉得,她刚才有几分真,几分假?”叶枭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秦风沉吟片刻,谨慎回答:“汇报内容逻辑清晰,证据链指向明确,是真功夫。拒绝您的帮助……看似自信,但更像是自我保护。她不想完全被您掌控。”
叶枭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自我保护?是聪明,也是天真。”他转动着手中的雪茄,“她以为拒绝了我的人,就能保住她的秘密?那个叫林婉如的女人,现在在哪里?”
秦风立刻低头操作手中的平板:“刚收到消息,林婉如女士离开了医院,去了城北‘清心’茶舍。陆墨染小姐的车,在五分钟前也变更路线,朝着同一方向去了。”
叶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呵,动作倒是快。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自己挖下去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也好。我倒要看看,这把自以为锋利的刀,到底能挖出多少惊喜,又会不会……伤到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蜿蜒的山路,仿佛能看到那辆正驶向城北的汽车。“医院那边,有什么新发现?”他话题一转,语气微冷。
秦风神色一凛:“专家会诊确认陆玲珑小姐临床脑死亡。但……其脑电波监测设备在彻底失灵前,记录到一段极其异常的高频活跃波段,无法用现有医学解释。参与抢救的几名医护人员事后均出现不同程度的失眠、心悸症状,提及当时感到莫名的阴冷和恐惧。现场残留的……能量波动,与我们之前监测到的‘异常点’特征有部分吻合。”
叶枭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如同鹰隼:“吻合度多少?”
“初步分析,核心频率相似度达到67%,但强度远超以往记录,且……更具攻击性和指向性。”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叶枭沉默片刻,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光泽:“看来,陆家这位二小姐,死后比生前……更有趣了。”他转身,看向秦风,“加派人手,盯紧陆墨染。不是保护,是观察。我要知道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遇到的每一件事,尤其是……任何‘异常’情况。”
“是。”秦风躬身应道。
叶枭迈步走向门口,在即将出去时,脚步微顿,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个试图在虎狼环伺中独自起舞的女人……希望她的舞姿,能配得上她的胆量。”
话音落下,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满室冷冽的松木余香,和秦风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叶少对这位陆大小姐的兴趣,似乎越来越浓了。而这种兴趣,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陆墨染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城北,“清心”茶舍。
这家茶舍门面古朴,隐在一条老巷深处,环境清幽,客人寥寥。陆墨染的车在巷口停下,她让保镖在车上等候,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茶舍内部光线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和檀香混合的气息。服务员似乎认识她,见到她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引她走向后院一个更僻静的包间。
隔着包间的竹帘,陆墨染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林婉如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说话声,还有一个低沉男声的劝慰。她示意服务员离开,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凝神细听。
“……完了,全都完了!玲珑没了,明远也靠不住,那个贱人……她手里有证据!她会弄死我的!”林婉如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婉如,冷静点!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男声试图安抚,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焦躁,“你现在自乱阵脚,才是真的完了!别忘了,我们背后……”
男人话没说完,似乎意识到隔墙有耳,声音陡然压低,后面的话模糊不清。
陆墨染心中冷笑。果然有同伙!她不再犹豫,猛地掀开竹帘,走了进去。
包间内,林婉如对面坐着一个穿着中式褂子、面容精瘦、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见到陆墨染突然出现,两人俱是脸色大变,林婉如更是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墨……墨染?!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婉如声音颤抖,如同见了鬼。
陆墨染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中年男人,最后定格在林婉如脸上:“母亲真是好雅兴,妹妹尸骨未寒,就来这里品茶会友了?”她的语气带着刺骨的嘲讽。
那中年男人强自镇定,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就是墨染侄女吧?我是你母亲远房表叔,姓钱。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啊……”
陆墨染根本不理他,直接对林婉如说道:“我没时间跟你绕圈子。‘启辰’的事情,你打算自己交代,还是等我把他,”她目光瞥向那个钱表叔,“和你一起,送到该去的地方?”
林婉如浑身一颤,恐惧地看向钱表叔。钱表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面对陆墨染冰冷的目光,终究没敢发作,只是干笑道:“侄女这话说的……什么启辰不启辰的,我们就是聊点家常……”
“家常?”陆墨染从手包中取出那张林婉如签字的“情况说明”复印件,啪的一声拍在茶桌上,“那这份‘家常’,母亲要不要解释一下?”
看到那张纸,林婉如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失声痛哭:“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是他!是他逼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引进‘启辰’,就能帮玲珑在陆家站稳脚跟,还能……还能分我一大笔钱!”
钱表叔脸色剧变,厉声喝道:“林婉如!你胡说什么!”
陆墨染却不再看他,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崩溃的林婉如,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是谁?‘启辰’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
林婉如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张了张嘴,刚要说出那个名字——
突然!
包间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一股毫无征兆的、刺骨的阴冷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桌上的茶杯无故震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林婉如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瞳孔骤然放大,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手指颤抖地指向陆墨染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钱表叔也是脸色煞白,猛地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惊骇地看着同一方向。
陆墨染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真实存在,并且……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感——是陆玲珑死后形成的那股怨念!
它来了!而且,就在此刻,就在此地!
它是在阻止林婉如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