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野指节泛白地捏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耳机里其实早已没有音乐,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还有那两个女孩压抑的、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刺耳。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打破了教室一角的低气压。
白初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不满地抬头瞪向他。温雨慈也下意识地抬眸,泪眼朦胧中,只看到顾泽野紧绷的下颌线和一道冷硬的侧影。
他没有看任何人,或者说,他不敢看向那双刚刚流过泪、此刻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他怕自己眼底翻涌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会泄露出来。他只是径直朝着教室后门走去,步伐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
“砰”的一声,教室门被他有些粗暴地甩上,震得门框微微发颤。
“他怎么回事啊?吃错药了?”白初薇对着门的方向嘟囔了一句,更加用力地握了握温雨慈的手,“别管他,疯子。”
温雨慈望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门,心里也有些茫然。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将注意力转回白初薇带来的零食上,试图用外界的喧闹驱散内心的潮湿。只是那瓶被推至桌角的草莓牛奶,像一个小小的、粉色的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
顾泽野几乎是冲出了教学楼。
阳光带着残余的热度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快步走着,冷着脸,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偶尔路过的学生都下意识地绕开他。
顾泽野胸腔里一股无名火在灼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烦躁地一脚踢开路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发出单调的碰撞声。
当他看到她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心脏那种被狠狠揪紧的感觉,真实得让他无法忽视。
他走到便利店门口,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玻璃冰柜里,各式各样的饮料琳琅满目,其中就有那种粉色的草莓牛奶。他盯着那排牛奶,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冰柜门,拿起了最边上的一瓶。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付了钱,拿着那瓶草莓牛奶,却没有喝,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塑料瓶身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瓶粉色的东西,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么甜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值得她那么宝贝,又值得她为此掉眼泪?
可是……她刚才喝的时候,表情明明是那么难过。
顾泽野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学校的上课铃尖锐地响起,他才像被惊醒一般,猛地回神。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牛奶,又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最终,他做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举动——他走到旁边的垃圾桶前,手臂僵硬地、几乎是带着点嫌弃地,将手里那瓶崭新的、还带着冰碴的草莓牛奶,扔了进去。
“哐当”一声,瓶子落入空荡荡的垃圾桶内部,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转身,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混乱与莫名的心绪,朝着教室走去。
当他重新推开教室门时,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全班同学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他这个迟到的“不良分子”身上。
他却罔顾所有视线,目光直直地投向那个位置,温雨慈已经擦干了眼泪,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课本,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安静而柔和,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顾泽野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动作间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教室里的讲课声平稳地进行着。
温雨慈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公式上,试图用理性的数字和符号填满脑海,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感伤。
顾泽野没有再戴上耳机。他维持着一个看似放松的姿势,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目光落在前方的黑板上,仿佛在全神贯注地听讲。
下课铃终于响起。老师刚宣布下课,顾泽野就“唰”地站起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再次离开了教室。
白初薇凑过来,小声说:“看吧,我就说他今天跟有病似的。”温雨慈点了点头。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当顾泽野踩着上课铃回到座位时,他身上似乎带着室外微凉的风的气息,神情比之前平静了些许,但眉眼间的疏离感依旧厚重。
自习课的教室比平时要安静许多,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低声讨论。
温雨慈正在解一道物理题,思路卡在一个关键点上,她无意识地咬着笔帽,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这时,一瓶原味酸奶,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许细小伤痕的手,有些粗鲁地“咚”一声,放在了她的桌角,紧挨着那瓶已经被冷落许久的草莓牛奶。
温雨慈吓了一跳,愕然抬头,恰好对上顾泽野移开的视线。他依旧没有看她,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随手为之,与他无关。他甚至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划动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可那瓶突兀出现的原味酸奶,这是什么意思?
温雨慈看着那瓶酸奶,愣住了。她不喜欢原味酸奶,总觉得带着一种过于纯粹的酸涩,她更喜欢草莓牛奶那种甜润的口感。白初薇也看到了,凑过来用气声惊讶地说:“哇,顾泽野给你买的?难不成是来道歉的?”
温雨慈没有回答,心里充满了困惑。他是在为课间那句“表情像喝了药”的冒犯道歉?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泽野,下颌线依旧紧绷,仿佛刚才那个递酸奶的动作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勇气。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染成暖橘色。自习课还在继续,教室里依旧安静。
温雨慈的桌角,那瓶草莓牛奶依旧孤零零地立着,而旁边,多了一个原味酸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