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砚舟的身体依旧僵硬如铁,但那不再是抗拒的僵硬,而是被巨大冲击震得无法思考、无法动弹的僵硬。温雨慈滚烫的眼泪混合着冰凉的雨水,透过湿透的衣料,灼烧着他的后背,也灼烧着他冰封已久的心。
那句“只喜欢你”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摧毁了一切理智的藩篱。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抬起自己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冰凉纤细的手指。触碰的瞬间,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轻轻一颤。
温雨慈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不同于雨水的冰凉触感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力度,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他没有推开她……他……
段砚舟的动作生涩却坚定。他轻轻掰开她紧紧交叠的手指,然后,慢慢地转过身。
雨水中,两人终于面对面。
段砚舟低头看着她,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滴落,让他那双总是疏离冷淡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深邃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不敢置信、深埋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温雨慈仰着脸,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睛红得像小兔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段砚舟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我知道。”
他抬起手,指尖有些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去她脸颊上的水珠,动作笨拙却又无比珍惜。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是我太蠢……是我不好。”
对不起,我的懦弱和逃避。
对不起,我的冷漠和伤害。
对不起,让你害怕,让你难过。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却沉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温雨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是喜悦和委屈交织的泪水。她用力摇头,想说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段砚舟看着她哭得发抖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手臂微微用力,将她纤细的、被雨水打湿的身体轻轻地、却坚定不移地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不同于之前她单方面的环抱,这一次,是他主动地、完整地接纳了她。
他的怀抱比想象中更加宽阔和温暖,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以及被雨水浸透后依旧滚烫的体温。温雨慈的脸颊贴着他湿透的胸膛,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和自己一样剧烈失控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擂鼓,敲打着彼此的耳膜。
段砚舟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护在自己的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仿佛是在守护失而复得的珍宝。
雨水依旧在下,却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像是为他们隔绝出了一个独立的、只属于彼此的世界。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淅沥的雨声和彼此交融的呼吸心跳声。
温雨慈在他怀里慢慢停止了颤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口。
无声的依赖和信任,透过这个拥抱,清晰地传递过去。
段砚舟闭上眼,将她抱得更紧。长久以来空荡冰冷的心口,仿佛终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胀痛。
原来,被自己在乎的人同样在乎着,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拥抱的温度,可以驱散所有阴霾和寒冷。
他在雨中,紧紧拥抱着他的女孩,像是拥抱着全世界唯一的光。
许久,他才微微松开她一点,低头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尖,指尖再次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回家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我送你。”
这一次,不再是远远跟在身后,而是并肩同行。
他自然地牵起她冰凉的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臂,用校服外套尽可能地为她遮挡着连绵的雨丝。
温雨慈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看着他被雨水打湿却异常柔和的侧脸,心里那片阴霾的天空,终于彻底放晴。
雨丝细密,路灯昏黄,将两人紧握双手、并肩前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纠缠许久的阴错阳差和小心翼翼,似乎终于在这场雨中,找到了彼此的答案。
段砚舟将温雨慈送到她家楼下,细细的雨丝仍未停歇,在昏黄的路灯下交织成朦胧的光幕。两人站在单元门的屋檐下,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青涩而黏稠的不舍。
“到了。”段砚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淋雨后的沙哑,目光却像被钉住了一样,牢牢锁在温雨慈脸上。
“嗯……”温雨慈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湿漉漉的衣角,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步子。明明刚刚才分开,心里却已经开始想念。
“快上去吧,别着凉了。”段砚舟克制着想要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轻声催促道。
温雨慈这才依依不舍地嗯了一声,转身小跑进单元门。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依旧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那颗心,又被甜蜜和酸胀填得满满的。
她快步跑上楼,湿透的衣物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中沸腾的情绪。她甚至来不及换鞋,就径直冲进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到窗前,急切地向下望去。
他还在!
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并未离去,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楼下原先的位置,微微仰着头,正准确地望向她窗户的方向。隔着雨幕和距离,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道专注而温柔的视线,正牢牢地包裹着这扇有她的窗户。
温雨慈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感动涌上心头。她慌忙拿起书桌上的手机,指尖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飞快地编辑着信息:
「都淋湿了,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按下发送键后,她立刻紧张地看向楼下。
只见段砚舟低下头,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一小片脸庞。他看着那条短信,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但他内心却没有任何对寒冷的感知,只有对楼上那个发出这条关切信息的女孩的、汹涌澎湃的思念和暖意。
很快,温雨慈的手机屏幕亮起。
「嗯,好回去了,电话说!」
紧接着,又一条追了过来。
「好!」
简单干脆,却让温雨慈看得脸颊发烫。她立刻回了一个
「好」字。
楼下,段砚舟终于动了。他抬起头,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的窗户,仿佛要将这一刻印在心底,然后才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入迷蒙的雨幕之中。他的脚步不快,甚至带着明显的留恋,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拐角。
温雨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视线。心里那块始终悬着的石头,仿佛终于安然落地,被一种饱满而平静的喜悦所取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温母关切的声音:“小慈?回来了吗?淋湿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知道了妈!这就去!”温雨慈扬声应道,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轻快。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街道,这才放下手机,拿起干爽的衣物,走向浴室。热水冲刷在身上,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惫,却冲不散唇角那抹始终上扬的弧度,和心头那份滚烫的、名为段砚舟的悸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
温雨慈很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惫,却冲不散心头那份滚烫的雀跃。她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甚至连睡衣扣子都没完全扣好,就心急火燎地、光着脚丫一路小跑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眼神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书桌上的手机。
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来,迫不及待地按亮屏幕——
没有新消息提示。锁屏界面干净得让她心里瞬间空了一下。
「他还没有回去吗?还是……」
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瞬间挤满了她的小脑袋,刚刚还雀跃的心情一下子提到了半空,悬在那里,七上八下。
她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屏幕,眼睛忍不住又瞟向窗外,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离去的身影重新看回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快要被自己的猜测折磨得坐立不安时,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嗡嗡震动起来。
是段砚舟!
温雨慈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被巨大的惊喜淹没。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接听,又猛地意识到妈妈还在外面客厅,吓得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极其轻缓又迅速地关紧了房门,甚至还下意识地反锁了一下,生怕里面一点点动静惊动了外面忙碌的温母。
做完这一切,她才背靠着门板,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规律的“嘟……嘟……”忙音提示——显然因为她刚才耽搁的那几秒,对方以为无人接听正准备挂断。
温雨慈赶紧小声地、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开口:“喂!”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还带着刚才小跑后的细微气音。
电话那头的段砚舟正准备挂断的手指顿住了。他微微皱起眉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常,那声音小得几乎像气音,还透着点慌张。
“怎么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磁性,带着一丝刚沐浴后的松弛,却又夹杂着明显的疑惑和不易察觉的关切,“是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温雨慈立刻否认,生怕他误会,赶紧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但依旧不敢太大声,声线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着,“方便!你……你刚到家吗?”她急于转移话题,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他平稳的声线:“没,到了有一会儿了。”
他顿了顿,似乎能听到那边极轻微的、用毛巾擦拭头发的窸窣声,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似乎更放松了些,也更近了些,仿佛就贴在她耳边低语:
“刚洗完澡,就给你打过去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听在温雨慈耳朵里,却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蜜糖,瞬间漾开了无边无际的甜。
他一到家,洗完澡,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电话!
这个认知让温雨慈的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碳酸饮料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欢喜的泡泡,甜蜜和兴奋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差一点就要握着手机高兴得在床上蹦起来了!幸好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她,只是让她无声地咧开了嘴,笑得眼睛弯成了两条缝,脸颊滚烫,幸好隔着电话他看不见。
她用力抿住嘴唇,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出喉咙的欢呼雀跃,但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浓重的、掩饰不住的开心笑意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电话那头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声音和呼吸。
正当温雨慈聊的起劲,门外突然传来温母提高了音量的呼唤,清晰有力地穿透了房门,也打破了这方独属两人的甜蜜时光:
“小慈,吃饭了!干什么呢还锁着门?”
“啊!”温雨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手忙脚乱地一把捂紧了手机话筒,仿佛这样段砚舟就能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似的。她慌忙朝着门外应声,声音因为惊吓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颤抖:“知……知道啦,妈妈!马上就来!”
她这心虚又惊慌的反应,一字不落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段砚舟的耳朵里。
段砚舟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从一开始接电话她的声音就那么小,像做贼一样。
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小姑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竖着耳朵,紧张兮兮地缩在门后,一边捂着手机小声跟他说话,一边还得时刻提防着门外的动静,那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样子……
想象着那情景,段砚舟一个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正手忙脚乱的温雨慈听到他突然的笑声,愣了一下,也顾不上害怕妈妈发现了,疑惑地对着话筒小声问:“你……你笑什么呀?”语气里带着点被撞破秘密的羞窘。
“没事,没事,”段砚舟努力收敛了一下笑意,但声音里的愉悦却藏不住,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你赶快去吃饭吧,别饿到了。”
他顿了顿,像是自然而然地接上一句,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有空再打。”
“有空再打”这四个字,像是一颗温热的石子投入温雨慈的心海,瞬间漾开一圈圈温暖而甜蜜的涟漪。所有的手忙脚乱和惊慌失措,仿佛都被这句话轻易抚平了。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尽管他根本看不见,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开心和乖巧,“那……那我先去吃饭啦!”
“好。”
简短告别后,电话挂断。温雨慈握着还有些发烫的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里面那只小鹿依旧在砰砰乱撞,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又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这才做贼似的打开房锁,开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电话另一头。
段砚舟也正坐在书桌前,对着桌上刚刚打开还冒着热气的外卖。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脑海里却还是反复回放着刚才电话里温雨慈那慌慌张张、小声小气的可爱模样,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再次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充满了宠溺和趣味的嗤笑。
“傻乎乎的。”他低声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眼神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他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只觉得这平平无奇的外卖,似乎也变得比往常更有滋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