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云皎皎,连皇帝萧琰也端起茶盏,看似随意,实则关注着她的反应。
云皎皎感觉身侧萧璟气息微冷。
她袖中手指轻掐安神诀,面上依旧得体浅笑,迎向德贵妃:
“贵妃娘娘谬赞。”
“臣妇不过是幼时体弱,家中曾延请游方郎中暂住,耳濡目染学得些许粗浅医理,用以强身罢了。”
“至于玄学术数,更谈不上精通,只是听些山野奇闻、五行生克的道理,觉得有趣记下,实乃孩童玩闹之学,登不得大雅之堂。”
德贵妃掩唇轻笑:“哦?”
“可本宫怎么听说,王妃在落霞镇时,曾凭这些‘玩闹之学’,助夜王稳定局面,安抚受惊百姓?”
“这可不似粗浅之术啊。”
一直沉默的端慧长公主忽然开口,声音严肃刻板:“女子当以贞静贤淑为要,针织女红、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那些玄乎东西,少沾染为妙,免得移了性情。”
压力层层加码。
云皎皎心中清明,知道不能再一味谦逊。
她微垂头,态度依旧恭敬,语气却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坦然:
“长公主殿下教诲的是。”
“臣妇深知本分,从未敢忘。只是在落霞镇时,匪患谣言四起,百姓惊恐。”
“臣妇见王爷忧心,便想着既懂些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或可借此安抚人心,告诉大家邪不胜正,无需过度恐慌。”
“万幸百姓纯朴,愿意相信,这才稳定局势。”
“归根结底,并非臣妇有何神通,而是借用了天地正理,安的是人心。”
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云氏,不仅沉稳,而且机敏,懂得借力打力,化险为夷。
他放下茶盏,亲自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五行正理?”
“朕倒有些好奇。”
“你既通此道,不妨说说,朕这长乐宫,风水格局如何?”
真正的考较来了!
直接让她评判皇帝居所风水!
答得好或许过关;答不好或言语冒犯,便是大不敬!
德贵妃和端慧长公主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萧璟眉头微蹙,看向云皎皎。
云皎皎心念电转,避无可避。
她再次暗掐诀稳心神,随后抬头,目光快速而恭敬地扫视殿内布局,未四处乱看,极为守礼。
面向皇帝,缓声道:
“陛下垂询,臣妇惶恐。”
“依臣妇浅见,长乐宫背靠玄武,面迎朱雀,左有青龙环抱,右有白虎拱卫,正是藏风聚气、四象俱全的吉兆之局。”
“且殿内梁柱用材讲究,方位端正,气流舒缓,更显中正平和之气。”
“陛下居于此,定然能凝神静气,乾坤独断。”
萧琰脸上露一丝淡淡笑意。
他自然知道这是场面话,但说得漂亮,既显懂行,又态度恭谨,挑不出错。
“看来那游方郎中,倒也有些真才实学。”他不置可否一句,算揭过此页。
德贵妃心有不甘,还欲再言,萧琰却已转移话题,问起萧璟边关军务和朝中琐事。
云皎皎暗松口气,知道第一关勉强过了。
她重新垂眸静坐,姿态娴雅,仿佛刚才机锋从未发生。
然而她心中清楚,这才只是开始。
德贵妃和三皇子一系,显然已视她为眼中钉。
皇帝的态度虽暂缓,但那探究与审视,并未完全消失。
就在殿内气氛看似恢复融洽时,一名内侍匆匆入内,在皇帝耳边低语。
萧琰眉头微挑,目光再次落回云皎皎身上,带着更深沉的玩味:“宣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钦天监官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躬身入内……正是钦天监监副周玄素。
“微臣参见陛下。”周玄素行礼后,目光似不经意扫过云皎皎,随即对皇帝道,“陛下,臣夜观天象,发现荧惑之光虽依旧闪烁,但其旁忽现一隐星,光芒虽微,却中正温和,似有中和化解之象。”
“臣愚钝,特来禀报,请陛下圣裁。”
这时间点,这说辞,太过巧合!
云皎皎心猛地一沉。
这周玄素,分明是冲她来的!
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她。
皇帝萧琰未置可否,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便让周玄素退下。
可看向云皎皎的目光,探究之意更浓。
德贵妃脸色不太好看,勉强维持笑容。
端慧长公主依旧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诡异平静时,皇后宫中的女官前来传话:皇后在御花园设了小家宴,请陛下、夜王及王妃过去一叙。
这无疑给了众人一个台阶。
萧琰顺势起身:“既是皇后相邀,便都过去坐坐。”
御花园内,百花未到最盛,却也移步换景,别有韵味。
水榭中,皇后身着凤纹常服,笑容温婉大气,已备好茶点。
身侧坐着几位高位妃嫔和年幼的皇子公主,一场精心安排的非正式家宴。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领众人行礼,目光落在云皎皎身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温和,“这位便是夜王妃吧?”
“快免礼,过来让本宫瞧瞧。”
云皎皎依言上前:“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拉着她的手细看,笑着对皇帝说:“陛下,臣妾瞧着这孩子模样俊俏,眼神清正,是个有福气的。”
“难怪能入七弟的眼。”
这话四平八稳,既夸云皎皎,又抬萧璟,更显一国之母的雍容大度。
萧琰在主位坐下,笑了笑:“皇后眼光向来准。”
众人依次落座。
茶香袅袅,点心精致,表面和乐融融。
而云皎皎清晰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落在身上……审视、好奇、嫉妒、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