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将库房张管事的异常回禀后,云皎皎并未立刻发作,而是静观其变了两日。
期间,她借着熟悉王府事务、学习管理中馈的名义,向萧璟提出想看看库房的账册和部分器物的名录。
萧璟对此并无异议,只淡淡道:“王府产业颇多,库房杂物更是繁琐,你若想看,让明月陪着,召管事来回话便是,不必亲力亲为,免得劳累。”
言语间虽仍是那副冷调,关切之意却显而易见。
云皎皎从善如流,次日便召了库房张管事到花厅问话。
张管事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瘦男子,穿着体面的管事服,低眉顺眼,应对起来条理清晰,账册上的数目也报得清清楚楚。
“张管事辛苦了,”云皎皎翻着厚厚的账册,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王爷库中收着一尊前朝白玉观音,是太后娘娘早年所赐,不知如今供奉在何处?”
“本妃想去上柱香,祈佑王爷身体安康。”
张管事面色不变,恭敬回道:“回王妃的话,那尊玉观音一直妥善收在库房东厢的紫檀木匣中,因是御赐之物,等闲不敢请出,怕有损毁。”
“王妃若要礼拜,小的这便去请来?”
“不必麻烦了,”云皎皎放下账册,端起茶杯,“本妃也只是随口一问。”
“对了,年前南边不是进了一批南洋珍珠吗?”
“账上记着共有十八颗龙眼大的,如今可都还在?”
“在的,在的,”张管事点头,“都用锦盒装着,存放在库房暗格,钥匙由小的亲自保管。”
云皎皎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又随意指了几样器物让张管事描述了一下存放情况,便让他退下了。
张管事走后,云皎皎看向身旁的明月:“你觉得如何?”
明月蹙眉思索片刻:“回王妃,张管事对答如流,表面看不出破绽。”
“但……奴婢总觉得他太过镇定,仿佛早有准备。”
“是啊,”云皎皎指尖轻点桌面,“我问的这几样,都是账册上记载明确、且不易混淆的贵重物品。”
“他若心里没鬼,自然对答如流。可若心里有鬼……这般镇定,反而可疑。”
她沉吟片刻,对明月道:“你去请王爷示下,就说我想明日正式清点一下库房。”
“尤其是御赐之物和那些南洋珍珠之类的贵重东西,理由嘛……就说新妇入门,总该熟悉一下家底。”
明月领命而去,很快带回萧璟的准话:“王爷说,王府中馈既已交给王妃,一切由王妃做主。”
“王爷还派了清风带两个可靠的账房先生明日协助王妃。”
有了萧璟的支持,云皎皎心中大定。
第二日,库房重地打开了大门。
张管事早早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清风带着两名账房先生,与云皎皎、明月一同进入库房。
清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账册与实物一一核对,大部分物品都安然无恙,存放得当。
当清点到那尊前朝白玉观音时,张管事亲自捧出紫檀木匣打开。
只见匣内铺着明黄绸缎,一尊玉观音静静躺在其中,玉质温润,雕工精湛。
云皎皎上前仔细看了看,又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观音的衣袂纹路,眉头蹙了一下,但并未多说。
接着清点那盒南洋珍珠。
张管事取出钥匙,打开暗格,捧出一个描金锦盒。
打开一看,十八颗圆润硕大的珍珠熠熠生辉。
账房先生对照账册,点头道:“数目无误。”
云皎皎却拿起一颗珍珠,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忽然开口道:
“张管事,你确定……这珍珠,是年前入库的那一批?”
张管事脸色微变,强自镇定:“王妃何出此言?”
“这珍珠入库时经过多人查验,确是南洋贡珠无疑。”
“是吗?”云皎皎将珍珠放回盒中,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可本妃怎么觉得,这珍珠的光泽,似乎比真正的南洋贡珠要黯淡些许,掂在手里,分量也似乎轻了一点点?”
她前世摸过的珠宝不少,虽不敢说火眼金睛,但对材质重量手感颇为敏感。
这珍珠,给她的感觉不对。
张管事额角渗出细汗:“王妃明鉴,珍珠存放日久,光泽略有变化也是有的,至于分量……许是王妃感觉有误?”
“感觉有误?”云皎皎冷笑一声,不再看他,转向那尊白玉观音,“那这尊玉观音呢?”
“本妃虽未亲眼见过太后所赐的那尊,但也听闻那是用极品羊脂白玉雕成,触手生温。”
“可眼前这尊,”她手指再次拂过玉像,“玉质虽也不错,却绝非顶级的羊脂白玉,手感偏凉,纹理也略有差异!”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张管事,你作何解释?”
“是这库房遭了贼,还是……有人胆大包天,竟敢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甚至掉包御赐之物?!”
此言一出,库房内一片寂静。
清风眼神一厉,立刻示意带来的护卫隐隐围住了张管事。
两名账房先生也吓得脸色发白。
张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皎皎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已然明了。
她对清风道:“清风,将张管事带下去,好好‘问问’。”
“库房即刻起封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王妃!”清风领命,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在地的张管事拖了起来。
云皎皎看着这偌大的库房,心中并无揪出内鬼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张管事一个库房管事,哪有那么大胆子和门路掉包御赐之物和南洋珍珠?
他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而这被掉包的物品流向何处?
是用来敛财,还是……另有更可怕的用途?
这王府内部,究竟被渗透到了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