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赵娟的“娟姨酥锅”在顾超美容院旁边支起摊子,生意是越来越好。
那酥烂入味、香气霸道的味道,成了这条街另一道吸引人的风景线,很多来做脸的客人,临走时都会顺手带上一份,当然有些人就是专门冲着这酥锅来的。
这收入自然也水涨船高。赵娟是个实心眼的,虽然主要活儿都是她干——从一大早去采购新鲜便宜的猪蹄、五花肉,到守着大锅耐心煨炖几个小时,再到出摊、售卖、收拾,几乎全包。
顾萍所谓的“帮忙”,大多仅限于早饭过后,慢悠悠地过来洗洗菜、切切配菜,偶尔在赵娟实在忙不过来时,才不情不愿地去摊子上搭把手,大多数时间还是窝在家里,美其名曰“看家”、“收拾屋子”。
但分钱的时候,赵娟却始终记着当初是小姑子先提的这个主意,也念着她家里有个不省心的李丽,还有个不太顶事的儿子李炮,所以每次收摊算账,都坚持分给顾萍一半。
起初收入不多时,顾萍拿着那一半钱,觉得是白得的,还挺满意。可眼看着酥锅生意越来越红火,每天收入的毛票积少成多,变成了一块、两块,甚至更多,顾萍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她看着赵娟每天虽然忙碌,但脸上笑容多了,腰杆也挺直了些,再想想自己每天就洗洗切切,大部分时间闲着,却只能拿一半……这心里就跟有只小猫在挠似的,越来越不是滋味。
“这洗菜切菜的活儿,谁不能干?”顾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那酥锅的方子是老赵家传的不假,可这火候、调味,多看几遍还能学不会?再说了,这买卖最开始还是我提的呢!”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疯狂滋生,并且迅速占据了上风:如果这活儿全都我自己干,那钱不就全都是我的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赵娟性子软,好拿捏,就算自己提出单干,她估计也不敢说什么。至于顾超那边……他是赵娟的儿子,肯定向着他娘,但自己是长辈,他还能为了这点生意跟自己翻脸不成?
贪念一旦升起,就再难压下。顾萍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赵娟做酥锅的整个过程,偷偷记下她放调料的顺序和大概分量,甚至还假装闲聊,套问过几句关于火候的秘诀。
赵娟浑然未觉,依旧每天任劳任怨地忙碌着,分钱时也依旧公平。她甚至还跟顾萍商量,等再攒点钱,可以把摊子稍微弄好看点,或者添点别的吃食。
顾萍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在冷笑:哼,用不着你操心!等我把手艺都摸透了,这摊子就是我的了!到时候赚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给炮儿攒着,将来生孙子,不比填给你们老赵家强?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独揽酥锅生意、财源滚滚的美好未来,连带着看赵娟那忙碌的背影,都觉得分外碍眼起来。
过了几天,顾萍自觉已经将赵娟做酥锅的流程、调料搭配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那股单干发财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天晚上,趁着一家人吃完饭,李炮和宋桂芬回了自己屋,顾超还在美容院没回来,只有她和赵娟在灶房收拾的功夫,顾萍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大嫂,”她脸上带着一种故作轻松、实则掩不住算计的笑容,“你看啊,这酥锅生意也做了有些日子了,我看你也挺辛苦的。”
赵娟正低头刷锅,闻言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顾萍,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萍继续道:“我呢,也不能总这么白占着你便宜,光动动嘴皮子洗洗菜就拿一半的钱,这心里头过意不去。”她话锋一转,“我寻思着,咱俩以后……就各干各的吧。我自己支个摊子,你也轻松点,不用再分我钱了。”
“各干各的?”赵娟愣住了,手里的锅刷“哐当”一声掉回锅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生意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一起的,虽然活儿大部分是她干,但她一直觉得是姑嫂俩共同的营生,从来没想过顾萍会突然提出拆伙,而且还是以这种“为你着想”的虚伪口吻!
“萍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娟的声音有些发颤,“这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各干各的了?”
顾萍撇撇嘴,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烦:“意思就是这活儿我自己也能干了!总不能一直靠着你吧?你也说了,这生意是你老赵家的方子,我总拿着一半钱,时间长了,别人该说闲话了。”她故意把“老赵家的方子”咬得很重,暗示赵娟藏私。
赵娟再老实,也听出了顾萍话里的意思。她看着顾萍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又凉又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常年被顾萍压一头的习惯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觉得委屈和寒心一股脑涌了上来。她付出了最多的劳动,分享了大部分收益,最后却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各干各的”?
“你……你这是都学会了,就想把我撇开?”赵娟的声音带着哭腔,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顾萍被说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尖利起来:“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撇开你?我是为了咱俩都好!你自己干,赚多少都是你的,我省得占你便宜,这还不好吗?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你打一辈子下手?”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刚进家门的顾超。他听着灶房里的动静,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推门进去,就看到母亲红着眼眶,一脸委屈,而姑姑顾萍则是一副“我很有理”的架势。
“怎么回事?”顾超沉声问道。
赵娟看到儿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顾萍抢先一步,又把那套“为了大嫂好”、“不想占便宜”的说辞搬了出来。
顾超多精明一个人,结合之前顾萍老是打听做法、最近偷懒的行为,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手艺学得差不多了,想过河拆桥,独吞利润!
一股火气直冲顾超脑门!他辛苦帮母亲立起这个摊子,是希望她能有点底气,过得好点,不是给顾萍当跳板的!
他冷冷地看着顾萍,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姑,您这么做,可不地道吧?这摊子能支起来,最开始是您提的不假,可从头到尾,洗、切、炖、卖,哪一样不是我妈起早贪黑干的?
您就动动嘴皮子洗洗菜,分走一半钱的时候,怎么没说过意不去?现在觉得摸到门道了,就想把我妈一脚踢开,自己吃独食?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顾超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顾萍脸上,她气得脸色发白,指着顾超:“你……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顾超冷笑,“是为了您自己吧!行,您想单干,没人拦着!但从今往后,我妈的摊子是我妈的,您的摊子是您的,咱们各凭本事!也请您记住,这红星公社,不是只有您一个人会做酥锅!”
说完,他不再看顾萍青红交错的脸色,扶着默默流泪的母亲,轻声说:“娘,咱不哭,以后咱自己干,挣多少都是咱的,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顾萍看着侄子护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反驳。她原本以为轻松拿捏住软弱的赵娟就没事儿了,没想到顾超还是没把握好时间。这顾超今天竟然早回来了。
这“单干”的路,还没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老顾家刚刚缓和没多久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