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萍和李丽兴冲冲地去请洪叶大爷主持订婚宴,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却碰了个硬钉子。
洪叶大爷坐在太师椅上,听完她们的来意,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手里盘着的两个核桃转得飞快。他沉吟半晌,最终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萍丫头,这个事,我帮不了。”
顾萍急了:“洪叶大爷,这是为啥啊?您德高望重,您来主持,这婚事才算是过了明路,俺们心里才踏实啊!”
洪叶大爷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看了李丽一眼,又看向顾萍,声音低沉:“萍丫头,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就图个晚节清净。于老师那人……哼,”他冷哼一声,没把话说透,但意思很明显,“这浑水,我不想趟。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顾萍和李丽透心凉。连洪叶大爷都不看好这门亲事,甚至不愿沾边,这无疑给即将到来的订婚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最终,订婚宴只能请了村里另外一个略识几个字、但远不如洪叶大爷有威望的老会计来主持。场面寒酸了不少,来的宾客也多是看在顾萍面子上来的,真心祝福的没几个,看热闹的居多。
然而,就在这略显冷清的宴席上,却出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人物——朱涵。
她打扮得比平时更漂亮几分,笑盈盈地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走到坐在主位、腿上还打着石膏、却强撑着露出幸福笑容的李丽面前。
“李丽,恭喜你啊。”朱涵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戏谑,“真没想到,你和于老师能修成正果。我特地来给你添妆。”
李丽看到朱涵,本能地升起一股优越感,抬着下巴接过盒子,假意客气:“谢谢你能来。”
朱涵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李丽,你这么拼命地抢于磊……该不会,你也是……‘回来’的吧?”
李丽的心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放大!朱涵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朱涵敏锐地捕捉到了李丽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慌乱,心中顿时了然。她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竟猜对了!这蠢货果然是重生的!怪不得这辈子像疯狗一样咬着于磊不放!
一个更恶毒、更能打击李丽的念头瞬间闪过朱涵的脑海。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没发现吗?这辈子,我根本没跟你抢于磊。”
李丽死死地盯着她。
朱涵灵机一动,决定再撒一把盐,她故作神秘地一笑,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和嘲讽:“因为你猜怎么着?我上辈子走过的弯路,你这辈子就好好走下去吧。至于我嘛……这辈子,我看上的是姜澜。”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李丽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你可能不知道吧?姜副主任以后可是要去省城发展的,而且……会发展得非常好,比某个吃软饭的强了不知多少倍呢。所以啊,李丽,你就安心守着你的‘于老师’吧。”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李丽的心脏!
朱涵也是重生的!她放弃了于磊,是因为她知道了姜澜的未来!
这场本就勉强支撑的订婚宴,加上朱涵的那些话,让李丽的内心多少有些慌乱,好在订婚宴简简单单的一会儿就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于磊果然“信守承诺”,提出要回城处理“退亲”事宜。他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对着眼泪汪汪、心神不宁的李丽和一脸担忧的顾萍,信誓旦旦地保证:“丽丽,婶子,你们放心!我回去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然后回来接丽丽去省城!”
顾萍千叮万嘱,让他一定快点回来。李丽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朱涵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回响,让她对于磊的承诺第一次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于磊敷衍地应承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离开红星公社的路。他一走,顾萍和李丽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于磊承诺的“十天半个月”转眼就到了,却音讯全无。顾萍去学校问,学校说他请了长假。去街道办打听,姜澜也皱起了眉头,说会帮忙联系。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云一样笼罩在老顾家的上空。
李丽腿上的石膏还没拆,但心,已经先一步跌入了冰窖。她开始疯狂地回忆和于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忽然开始回忆朱涵那些刺耳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害怕……
而此刻的于磊,早已回到了省城那个他并不喜欢、但却能给他提供安稳生活的“家”里,正对着他那位家境优渥、性格强势的妻子百般讨好,将红星公社的一切,包括那个做着新娘梦的李丽,彻底抛在了脑后。
他压根就没打算再回去。那个简陋的订婚宴,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为了脱身而演的戏罢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丽腿上的石膏终于拆掉了,虽然走起路来还有点不利索,但李丽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那个“省城太太”的美梦,随着身体的康复,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对于朱涵在订婚宴上说的那些话,李丽在经过最初短暂的慌乱和嫉妒后,很快就用自己的逻辑“完美”地消化了。
“哼,朱涵肯定是嫉妒我!”李丽对着镜子,一边试着于磊上次回来时给她带的一条新丝巾,一边自言自语,“她看于老师最终选择了我,还跟我定了亲,心里不平衡了,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我!什么她看上姜澜了?姜澜以后发展好?能和顾超玩的好的人,还能混的好?骗鬼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姜澜就是个街道办副主任,还是因伤转业的,能有什么大出息?还能比于老师这个正经大学生、省城来的老师更有前途?朱涵肯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对,就是这样!”
她完全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微弱的不安,以及于磊迟迟不归的事实,选择性地相信了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重活一世的优越感,让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别人都是眼红和误导。
腿脚方便了,李丽在家里就更待不住了。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往人多的地方凑,尤其是那些曾经对她和于磊的事指指点点的妇人堆里。
这天,她看到几个妇女在村头大槐树下边纳鞋底边闲聊,便扭着还没完全康复的腰肢走了过去,故意把脖子上的新丝巾捋了又捋。
“哟,丽丽出来了?腿好利索了?”一个妇人打招呼道。
“差不多了,”李丽扬起下巴,故作轻松地说,“于老师信里说了,让我好好养着,等他那边手续一办妥,就来接我去省城。省城医院条件好,过去再好好检查检查。”
她故意把“信里说”和“省城”咬得很重。
另一个妇人撇撇嘴,语气有点酸:“于老师这手续办得可够久的啊,这都多长时间了?”
李丽心里一虚,但面上却强装镇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哎呀,婶子你不懂,城里办事程序多,复杂着呢!尤其是退亲这种大事,哪能说办就办完?于老师说了,必须处理得干干净净,不能留后患,这样对我才负责!”她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于磊真是为她考虑周详。
“是吗?”又一个妇人插嘴,眼神带着戏谑,“我咋听说,朱涵那丫头最近老往街道办跑,去找姜主任汇报思想啥的,俩人聊得可热乎了。丽丽,朱涵没跟你说点啥?”
这话明显是在挑事,想看李丽的笑话。
若是以前,李丽肯定会被激怒。但现在,她自觉稳操胜券,反而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她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炫耀和不屑:
“朱涵啊?她爱找谁汇报找谁汇报去呗。姜主任人是不错,但也就是个基层干部,前途哪能跟我们家于老师比?于老师可是要在省城骨干教师的!朱涵那是…唉,人各有志吧,可能她就觉得找个本地的安稳?”
她这番话,既抬高了于磊,又贬低了姜澜和朱涵,把自己放在了胜利者的位置上,感觉格外良好。
妇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的偷笑,有的摇头,但也没再说什么。李丽见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又闲扯了几句,便借口要回家给于磊写信,趾高气扬地走了。
她全然不知,在她背后,妇人们的议论早已变了味:
“瞧把她能的,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于磊这么久没消息,八成是肉包子打狗喽!”
“朱涵那丫头精着呢,我看姜主任比于磊靠谱多了……”
“等着看吧,有她哭的时候!”
李丽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盘算着去了省城要买什么衣服,住什么样的房子。她甚至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把一些她觉得土气、配不上省城生活的旧衣物都挑了出来,准备扔掉。
顾萍看着女儿这番举动,心里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开口劝说,都被李丽用“于老师马上就来接我了”堵了回去。
而此刻,远在省城的于磊,早已将红星公社的李丽忘得一干二净,正在努力讨好家里那位背景深厚的妻子,争取到一个更好的工作调动而绞尽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