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夜抄录着书中的内容,想要将这些秘密永远地铭记在心中。
可是,他的行动还是被罗淑英发现了。
罗淑英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抄录。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法猜测她内心的想法。
“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你做执灯童子吗?”罗淑英突然开口问道。
执灯童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罗淑英。
“因为你从不说话。”罗淑英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她走到执灯童子的面前,递给他一支金色的笔。
“明日,你替我在火卷上盖印。”罗淑英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执灯童子接过金笔,只觉得手中的笔千斤重……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阿朵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孤零零地矗立在南岭最高的那块嶙峋怪岩之上。
指尖摩挲着韩十三连夜破译出的梦语,那晦涩难懂的古老文字,如今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心头:“签字的手,忘了怎么画圈。”
她猛然转身,猎猎山风吹拂着她破旧的衣袍,将她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映衬得更加没有血色。
“你说……如果连孩子都不信神能签字了呢?”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怒哥站在她肩头,原本油光锃亮的羽毛,此刻也显得有些蓬乱。
它不安地抖了抖翅膀,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寻常的气息。
“那神就得找新差事了。”它尖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清源村所在之处,突然升起一道诡异的狼烟。
那不是祭祀时笔直冲天的烟柱,而是像被无形之手扭曲揉捏过一般,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螺旋状。
阿朵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烟柱,瞳孔中倒映出火焰的颜色。
那形状……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迟疑的“否”字!
与此同时,在清源村祖祠最深处,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里,执灯童子正颤抖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面前,是那份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火卷,其上罗列着一个个鲜活的名字,而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代表着一条被无情剥夺的生命。
罗淑英赐予他的那支金笔,此刻正悬在他的头顶,墨滴将落未落,仿佛凝固在了时间的缝隙之中。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如同一个哑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可是现在,他那干涸已久的喉咙,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三年来的第一句话:“我不想签……”而他那小小的身影,也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越发单薄和倔强。
黎明时分,东南方那道扭曲成“否”字的螺旋烟柱,像一根扎进清源村的毒刺,久久不肯散去。
那形状,看得人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阿朵站在南岭之巅,一双眼睛冷得像冰碴子,死死地盯着那道烟柱。
她身边的怒哥,也难得的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油光锃亮的羽毛都炸开了,像是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
“火自己写了字,可比人写得狠。”怒哥的嗓音尖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朵没搭理它,只是从怀里掏出几片焦黑的木头残片,那是陈哑子留下的,上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
她把木片递给韩十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调集火脉残响,逆推震源。”
韩十三领命而去,手指在那些焦黑的木片上飞快地滑动,一道道微弱的火光在他指尖跳跃,最终汇聚成一个模糊的画面。
画面里,清源村祖祠后院,一口废弃的枯井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是那里……”韩十三的声音有些沙哑。
阿朵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当然记得那口枯井,那是执灯童子埋下铜盘的地方。
“哼,真是好大的胆子。”阿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铁秤,语气平静地说道:“去南岭十三村,找那些曾被称‘疯’的母亲,每人取一缕剪发,用红绳系好,带回言祭坛。”
赵铁秤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阿朵的用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是,阿朵姐。”
说完,他便转身下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怒哥站在阿朵的肩头,歪着脑袋看着赵铁秤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嘀咕道:“疯娘?要她们的头发干嘛?难不成阿朵要搞什么巫蛊之术?”
阿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山风吹拂着她的衣袍,她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能够穿透时空,看到遥远的未来。
赵铁秤一路狂奔,很快便来到了南岭十三村。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他不敢耽搁,加快脚步,想要尽快找到那些“疯娘”,完成阿朵交代的任务。
突然,他看到路边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墙壁也布满了裂缝,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先避避雨再说吧。”赵铁秤心想,便跑过去推开了茅草屋的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赵铁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走进屋里,发现这里竟然是一间废弃的接生屋,屋里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生锈的剪刀和针线。
“这地方……真够阴森的。”赵铁秤嘀咕了一句,便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柳七婆,你可得救救我家婆娘啊!她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了,孩子还是生不下来!”
赵铁秤一愣,这个声音他认得,是隔壁村的李大牛。
他怎么会在这里?
“放心吧,我会尽力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听起来有些沙哑。
赵铁秤好奇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李大牛正焦急地站在门口,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柳七婆……”赵铁秤认出了那个老婆婆,她是南岭边缘一带的老稳婆,接生过三代婴孩,据说知道很多关于血脉的隐秘。
“快带我进去看看。”柳七婆说道,便跟着李大牛走进了茅草屋。
赵铁秤连忙躲到一旁,生怕被他们发现。
他透过门缝,看到柳七婆走到床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产妇的情况,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情况不太妙啊,这孩子……似乎不太安分。”
“啥?啥不安分?”李大牛急得满头大汗。
“你听。”柳七婆说道,然后指了指产妇的肚子。
赵铁秤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果然听到产妇的肚子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某种有节奏的鼓点,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这……这是什么声音?”李大牛惊恐地问道。
“这是‘拒名咒’!”柳七婆惊呼一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孩子不愿被登记进清源族谱!”
“拒名咒?那……那该怎么办?”李大牛彻底慌了。
“别慌,我来想办法。”柳七婆深吸一口气,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银针,刺入了产妇的腕脉。
紧接着,她开始低声吟唱起一段古老的咒语,那咒语晦涩难懂,听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方言。
“未出生者,亦有权择姓……”柳七婆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仿佛在和什么神秘的力量进行沟通。
随着柳七婆的吟唱,产妇肚子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柳七婆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好了,暂时没事了。”
“谢谢你,柳七婆!谢谢你!”李大牛感激涕零地说道。
柳七婆摆了摆手,说道:“别高兴得太早,这孩子虽然暂时安静下来了,但它还是在抗拒被登记进族谱。你仔细看看她的脐带,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李大牛连忙凑过去,仔细地查看产妇的脐带,果然发现上面有一圈细如发丝的螺旋纹。
“这……这是什么?”李大牛惊讶地问道。
“这是‘否’字的笔意。”柳七婆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孩子……注定不平凡啊。”
赵铁秤站在门外,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里。
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他没想到,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竟然也会有自己的意志,竟然也会反抗命运的安排。
他默默地记下了柳七婆所说的一切,然后悄悄地离开了茅草屋。
离开茅草屋后,赵铁秤并没有直接赶往下一个村子,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产妇剪下的一缕黑发藏入了怀中。
“或许,这缕头发,能够帮助阿朵姐找到答案。”赵铁秤心想。
南岭各村的妇女们得知阿朵的请求后,纷纷响应,她们自发地将孩子出生时的第一声哭录于陶埙,刻于门楣,甚至烙在米饼上,然后送到言祭坛。
阿朵命小满按照鼓律编排顺序,由韩十三导入梦语拾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