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焰柱燃尽,如同最后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徒留一抹决绝的残痕,烙印在佛掌边缘。
悟空那本就透明欲散的躯壳与神魂,在这终极燃烧后,终于支撑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猛地一暗,最后一点维系生机的光芒彻底熄灭,化作无数细微的、失去所有色彩的流光,开始被那浩瀚的佛光无情地吞噬、分解、炼化。
存在,正在被抹去。
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
一切都将结束,归于佛国的寂静与圆满。
苍穹之巅,如来法相依旧无悲无喜,唯有那双涵盖宇宙的眼眸,似乎倒映着那点点消散的流光,以及掌缘那点顽强却注定徒劳的灰色“污痕”。
佛掌继续缓缓合拢,要将这最后的“不谐”也彻底纳入掌心,化入那无垠的佛土。
闻仲、明王、星宿、万千天兵……所有目睹此景者,心中皆是一松,随即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胜利的释然,也有对那顽抗到底、最终燃尽一切的妖猴一丝难以言喻的凛然。
然而,就在那万千流光即将被佛光彻底吞噬、悟空的“存在”痕迹即将从这方天地被彻底抹除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异变,生于无声之处。
没有预兆,没有波动,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涟漪。
一道“光”,就那样凭空出现了。
它并非自天外射来,也非从地底涌出,更像是……从一开始,它就存在于那里,存在于每一寸虚空,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个瞬间,只是此刻,它“显现”了出来。
这是一道“清光”。
清澈,柔和,并不耀眼,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生机,蕴含着万物衍化的至理,蕴含着一种超脱于三界五行、不在因果之中的悠然道韵。
它出现的位置,并非佛掌之外,而是直接出现在了那即将合拢的佛掌“内部”,出现在了悟空那已然彻底黯淡、即将被炼化的最后一点本源流光与那浩瀚佛光之间!
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亘古如此。
然后,这道清光,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它如同最温柔的水流,轻轻“托”住了悟空那即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点本源流光。
不是强行摄取,不是暴力争夺,而是如同母亲托住婴儿般,以一种不容置疑、却又自然无比的方式,将其从佛光的炼化之力中,悄然“分离”了出来。
那足以度化大罗、炼化星辰的佛光,在这清光面前,竟仿佛失去了所有“炼化”的属性,变得如同寻常的光影,无法对其托举之物产生丝毫影响!
第二件,它向上,极其“轻柔”地一拂。
这一拂,并非针对那覆盖苍穹的佛祖法相,而是拂向了那只正在合拢的、由无尽佛法规则凝聚的巨掌虚影。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
只有一种仿佛春雪遇阳、坚冰化水般的……“自然消融”。
那蕴含着无上威严、足以镇压一方大千世界的佛掌,在这清光一拂之下,合拢之势骤然停滞!
掌缘那点由悟空燃烧留下的灰色“污痕”,仿佛被无形之力抚过,瞬间变得平滑,虽未完全消失,却再也无法阻碍佛掌的“圆满”。
而整个佛掌虚影,也仿佛被定格的画面,凝滞在了半空之中,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时空,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的……凝固了。
不是神通禁锢,而是仿佛这片区域的“规则”,被强行改写,进入了某种“暂停”的状态。
直到此时,一道身影,才伴随着那清光的显现,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般,由淡至浓,缓缓凝聚在那清光之侧。
那是一位老者,身着朴素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岁月的沉淀。
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外露,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连那苍穹之巅的佛祖法相,似乎都因他的出现而略显黯淡。
正是菩提祖师!
他并非真身降临,亦是一道化身,但其道韵之深,已然超乎想象。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被清光托住、那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却终究未曾彻底熄灭的悟空本源流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似是叹息,又似是欣慰。
随即,他抬起头,望向那苍穹之巅的佛祖法相,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神深处,仿佛大道纶音:
“道友,此子与贫道尚有一段因果未了。今日,便由贫道带走了。”
言出,法随。
那定住佛掌、托住悟空本源的清光,骤然变得浓郁了几分。
凝固的时空开始重新流动,但那佛掌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柔和的、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开”,再也无法笼罩悟空所在的那片区域。
缠绕在悟空残存本源周围的九霄雷狱之力,更是在清光拂过时,如同遇到克星般自行瓦解、退散,连一丝雷霆余波都未曾留下。
如来佛祖的法相,那模糊的面容之后,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落在了菩提祖师身上。
他没有立刻出手阻拦,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目光之中,有审视,有凝重,更有一丝深藏的计算。
菩提祖师却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
那道清光便裹挟着悟空那一点微弱的、近乎彻底寂灭的本源流光,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没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空间涟漪都未曾激起,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那凝滞的佛掌,在清光消失后,也缓缓淡化、消散,最终归于虚无。
苍穹之巅,如来法相默然片刻,亦缓缓隐去,只留下那被定格的时空重新恢复正常,以及下方那一片死寂、茫然无措的联军。
清光定乾坤,菩提破虚空。
于无声处听惊雷,在绝境中现生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以一种超越所有仙神理解的方式,改写了注定的终局。
而被带走的悟空,那一点仅存的火种,又将迎来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