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佛光传讯,如同一滴滚油落入平静的湖面,在那座由“金刚伏魔大阵”构筑的绝杀领域内,瞬间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盘坐于东侧阵眼,浑身煞气冲霄的伏虎罗汉,猛地睁开了那双如同怒目金刚般的眼眸。他大手一伸,便将那道传讯佛光抓在手中,神念一扫,脸上那股降妖伏魔的刚猛之气,瞬间被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耐所取代。
“哼,雕虫小技!”
伏虎罗汉冷哼一声,手中佛光“啪”地一声被他捏得粉碎。他看向对面那如山岳般沉稳的金身珈蓝,声音洪亮如钟:“珈蓝,看来我们等的这只小老鼠,是属缩头乌龟的。不敢正面闯阵,竟想出了这等下三滥的调虎离山之计!”
金身珈蓝缓缓睁眼,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没有半分波动。他并未立刻附和,只是平静地问道:“法旨何言?”
“法旨?”伏虎罗汉嗤笑一声,脸上满是傲慢,“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土地老儿,跑到灵山脚下哭诉,说是在什么‘小雷音寺’的旧址,感受到了金蝉子长老的本源气息异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金蝉子长老如今在灵山静修,受我佛庇佑,岂会有一丝本源流落在外?这分明就是那妖猴的诡计,想引我等离开好让他趁虚而入!”
他顿了顿,手中的降龙木禅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震得整片金色光幕都为之一颤,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我们只需守在此地,以不变应万变。待那妖猴耗尽了耐心,自投罗网,我一杖便可将其打成齑粉,为佛爷分忧!”
金身珈蓝闻言,却微微摇了摇头。他为人沉稳,思虑周全远非伏虎这般鲁莽。
“伏虎尊者话虽如此但此事……非同小可。”珈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事关金蝉子长老,便无小事。那妖猴既然能从流沙河与火焰山两次绝境中脱身,其心智与手段,绝不可小觑。此事,无论是真是假,我等都必须上报灵山,由佛祖亲自定夺。”
“上报?简直是多此一举!”伏虎罗汉显然对此不以为然,但他也知道金身珈蓝的性子,只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便上报吧!我倒要看看佛祖会如何斥责这等扰乱军心之举!”
金身珈蓝不再多言,他双掌合十眉心处一缕微弱的佛光射出,化作一道更为隐秘的金色传讯,穿透了层层虚空,直奔西天灵山而去。
……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那份由土地公火急火燎呈上的看似荒诞不经的消息,在经过底层罗汉、菩萨的层层传递与发酵之后,竟真的如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
最终这份夹杂着诸多猜测与惶恐的奏报,被呈到了大雄宝殿之上,那尊俯瞰三界、万佛之祖的莲台宝座之前。
如来佛祖,依旧是那副宝相庄严、慈悲为怀的模样。他拈花微笑,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当他听完座下阿难尊者的汇报后,那双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智慧佛眼,才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一丝缝隙。
“小雷音寺……金蝉子本源?”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座下诸佛菩萨皆噤若寒蝉。他们知道,佛祖看似平静,但“金蝉子”这三个字,早已是这位至尊心中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下一刻,如来佛祖那双微阖的佛眼,猛地完全睁开!
嗡——!
两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洞穿过去未来、贯穿三界六道的无上佛光,自他眼中射出!
佛光普照,无远弗届。
他的目光,瞬间跨越了亿万里的时空。他先是扫过了那片早已化为废墟、只余残垣断壁的“小雷音寺”旧址。那里空空如也,除了几缕当年黄眉老佛留下的残存妖气,再无任何异常。
“拙劣的伎俩。”
如来佛祖心中冷哼一声,已然洞悉了这不过是一场粗糙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目光一转,瞬间便锁定在了那片被“金刚伏魔大阵”笼罩的白虎岭之上。他的佛眼,无视了佛光与禁制的阻隔,轻易地便看到了阵中那如临大敌的伏虎与珈蓝,也看到了……在那大阵百里之外,化作一粒微尘,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那个小小的灰色身影。
“混沌的气息……果然是你这只漏网之鱼。”
如来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看着一件有趣玩物的漠然。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让伏虎与珈蓝不必理会这等骚扰,专心守株待兔之时,他的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因为他那无所不能的佛眼,竟无法完全看透那灰色微尘的本源。那层薄薄的混沌气流,仿佛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他最终极的探查。
未知,便意味着变数。
而对于“金蝉子”这个关乎佛门大兴的他布局了无数岁月的关键棋子,如来佛祖,不允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变数存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万一那妖猴真的有什么通天手段,能隔空引动金蝉子沉睡的本源呢?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瞬,便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威严浩瀚的佛音,自大雷音寺响起,化作一道至高无上的法旨,精准地传入了白虎岭大阵之内,伏虎罗汉与金身珈蓝的耳中。
“金蝉子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伏虎,你亲率一队佛兵,前往小雷音寺旧址查探,务必确保万无一失。珈蓝,你留守此地,主持大阵,继续等待那妖猴自投罗网。”
“此乃……阳谋。”
法旨的最后还附带了一缕如来佛祖本人的神念。那神念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融入了伏虎罗汉的体内,既是监视,也是一种保障。
接到这道不容置疑的法旨,伏虎罗汉脸上那傲慢的神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错愕与不解。但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起身,恭恭敬敬地领了法旨。
随着伏虎罗汉的离去他所主持的那一半阵眼之力,也被强行抽离。整个“金刚伏魔大阵”那原本圆融归一、生生不息的能量流转,瞬间出现了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滞涩与波动!
大阵,被削弱了!
……
与此同时灵山深处,一间被无数强大禁制封锁的静室之内。
一个身披雪白僧袍的青年僧人,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面容俊美,却透着一股死寂的空洞,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他,正是唐僧,旃檀功德佛。
然而,就在外界那场针对孙空空的阴谋与阳谋激烈交锋之际,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极度的痛苦。他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疯狂地冲击着他那被佛法禁锢了五百年的识海。
“悟空……为师错怪你了……”
“悟能悟净我们……这是在哪?”
“佛……是什么?我……又是谁?”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个桀骜不驯、手持金箍棒,却在他一声声“紧箍咒”下痛苦翻滚的……毛茸茸的身影之上。
“空……”
唐僧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流下了两行血泪。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用那修长而尖利的指甲,在身边光滑如镜的墙壁之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一下地,刻下了一个血淋淋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痛苦的字——
**空!**
……
白虎岭,杀阵之外。
孙空空所化的埃尘,静静地悬浮着。
他那双新生的“混沌火眼金睛”,清晰地捕捉到了大阵之内发生的一切。他看到了伏虎罗汉那不甘而又无奈的离去看到了整个金色光幕在那一瞬间发生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
他知道,自己的阳谋,成了。
这固若金汤的铁桶,已经被他,亲手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到了一个临界点。那双燃烧着灰色火焰的眸子里,冰冷的杀意与滔天的战意,在这一刻,重新被点燃!
时机,到了!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即将在下一刻,彻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