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沉,将天边的云霞烧成一片绚烂的锦缎,也给忙碌了一整天的麻风村披上了一层温暖而疲惫的暮色。
沼泽地旁,喧闹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满足的叹息和收拾工具的声响。
宋大川直起酸痛的腰板,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和汗渍,看着最后几筐被捞上来的噼啪扭动的肥硕黄鳝,忍不住咂咂嘴,眼中放出光来:
“好家伙!这鳝鱼,条条都这么新鲜生猛!要是拎回去给我家婆娘,让她做成拿手的鳝鱼粥,那滋味……啧啧,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一片咽口水的声音。忙碌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此刻听到“鳝鱼粥”这三个字,仿佛那极致的鲜美已经萦绕在鼻尖。
宋清越也被这生动的描述勾起了馋虫,她笑着扬声道:
“听见没?宋大叔都发话了!大力哥,二牛哥,麻烦你们俩跑一趟,赶紧把这最肥的一筐鳝鱼先送回宋大婶那儿去!告诉大家,今晚加餐!”
“好嘞!”
王大力和刘二牛高声应道,抬起一筐沉甸甸的鳝鱼,脚下生风般地就往村里跑去。
在麻风村,但凡需要集体出大力气的活计,负责大伙伙食的,公认是宋大川的婆娘——宋大婶。
她原本是几十里外宋家村李屠户家的闺女,娘家日子宽裕,见多了也吃多了好东西,自小就练就了一手远近闻名的好厨艺。
后来嫁给了宋大川,即便跟着被驱赶到了这贫瘠的麻风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但凡有点寻常食材,经她的手一做,总能化平凡为神奇,做出让人念念不忘的滋味。
村里虽没什么红白喜事需要大办宴席,但去过宋大川家吃过饭的人,无不夸赞宋大婶的手艺。
王大力和刘二牛抬着鳝鱼筐,还没进院门就嚷嚷开了:
“大婶!大婶!快来看!好东西来咯!”
宋大婶正在灶房里忙着指挥几个帮忙的妇人洗米切菜,准备着今晚的大锅饭。
听到喊声,她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那满筐活蹦乱跳的肥鳝鱼,眼睛顿时一亮。
“哎哟!哪来这么些好货色!”
她蹲下身,熟练地捏起一条鳝鱼看了看,鳝鱼在她手中扭动挣扎,显得愈发新鲜,“真是难得!个头大,还这么生猛!”
她几乎立刻就有了主意,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利落地安排道:“这么新鲜的鳝鱼,死了就可惜了!正好,今晚咱们就做一锅黄豆焖鳝鱼,再熬一大锅鳝鱼粥!给大家伙儿好好补补力气!”
王大力一听,乐了:“要不说您跟宋大叔是两口子呢,心有灵犀!大叔在那边就说想吃您做的鳝鱼粥呢!”
宋大婶被说得脸上微微一红,笑骂道:“就你这小子嘴贫!赶紧的,把鳝鱼抬到后院水缸边,我这就来处理!”
在一旁帮忙洗菜的刘氏闻言,好奇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他婶子,这鳝鱼……还能煮粥?我从未听过。”
她出身京城商户,又入侯府为妾,虽然后来落魄,但吃食上见的也都是精细菜式,这等乡土做法确是闻所未闻。
宋大婶一边利落地系紧袖口,一边笑道:“大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吧?鳝鱼粥可是好东西,最是补气血、健脾胃了!咱们干活累了,喝上一碗,比什么都强!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着,她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宋大婶先是去自家小菜园里,拔了一大把香葱,又挖了几块老姜回来。她吩咐刘氏和另外几个妇人将糙米淘洗干净,先下到大铁锅里加水熬煮起来。
她自己则蹲在水缸边,开始处理那些鳝鱼。只见她动作极其麻利,一手捏住鳝鱼头,另一手持一把小刀,在鳝鱼颈部下刀一划,再用刀背往下一刮,整条鳝鱼的骨头便被利落地剔除出来,鱼肉被切成均匀的小段。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刘氏和其他妇人眼花缭乱,赞叹不已。
“他婶子,你这手功夫可真厉害!”刘氏由衷地说道。
“嗐,都是以前在娘家看我爹杀猪宰羊练出来的,处理这点小东西不算啥。”
宋大婶谦虚地笑笑,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
那边大锅里的粥底已经熬得咕嘟咕嘟响,米花渐渐绽开,粥汤变得稠滑。宋大婶将切好的鳝鱼段用少许盐和油抓匀腌制了一会儿。又将老姜切成极细的姜丝,香葱切成葱花。
等到粥底熬得差不多了,她将腌好的鳝鱼段和那细细的姜丝一股脑儿倒入沸腾的粥锅里,用大勺轻轻搅匀,又撒入适量的盐和一点点珍贵的猪油。
继续用文火熬煮了片刻,那鳝鱼的鲜味和姜丝的辛辣便完美地融入到了稠粥之中,一股鲜香开始在小院里弥漫开来。
最后,她将一大把翠绿的葱花撒入锅中,瞬间,葱香、姜香、鳝鱼的鲜香和米粥的醇香完美融合,达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另一口大锅里,她用自家晒的干黄豆和剩下的鳝鱼段,加了些酱油和简单的香料,焖煮的一锅黄豆焖鳝鱼也正好收汁,酱香浓郁,勾人食欲。
这时,下工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一进院子,就被这前所未有的浓郁香气俘获了。
“嚯!啥味儿这么香!”
“是大婶又在做啥好吃的了?”
“好像是鱼粥?可这味道也太鲜了!”
当两大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鳝鱼粥和一大盆酱色油亮的黄豆焖鳝鱼被抬出来时,人群发出了惊喜的欢呼。
众人自觉地排好队,拿着自家的碗筷。宋大婶和刘氏等人负责分饭,每人一大勺浓稠的鳝鱼粥,再盖上一勺焖鳝鱼。
宋清越也领到了一碗。
她看着碗里,粥色微白,其间点缀着嫩白的鳝鱼肉、金黄的姜丝和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鲜香无比。她吹了吹气,小心地尝了一口。
瞬间,那极致的鲜美和温润的口感便征服了她的味蕾!
粥米糜烂,充分吸收了鳝鱼的鲜味;鳝鱼肉嫩滑无比,毫无腥气,只有满口的鲜甜;姜丝驱散了所有的寒气和疲惫,只留下暖意;葱花的清香则完美地提升了整体的风味层次。
岭南鱼粥鲜美她早有耳闻,如今一尝,这味道,比她现代那位广东顺德同学描述的还要动人百倍!
“鲜掉眉毛啦!”她忍不住惊叹出声。
旁边,宋砚溪和双胞胎弟弟宋屹、宋屿也分到了一小碗,正吃得头也不抬。
宋砚溪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幸福地眯成了缝:“姐姐,溪溪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宋屹和宋屿更是把脸都快埋进了碗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喝!真好喝!”
宋二蛋虽然心智不全,但也知道今晚的饭食格外好吃,他端着自己的碗,吃得格外香甜,不时抬头看看忙碌的母亲,咧着嘴傻笑:“我娘做好吃!做什么都好吃!”
院子里,到处都是“吸溜吸溜”喝粥的声音和满足的赞叹声。
“天爷,这粥也太鲜了!”
“这鳝鱼咋这么嫩!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大婶,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宋大婶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都是东西好,东西新鲜!大家爱吃就行,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夜幕彻底降临,小院里点起了火把和松明。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围坐在一起,喝着鲜美的鳝鱼粥,吃着酱香的焖鳝鱼,说着白天的趣事,畅想着沼泽地变成荷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