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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书中文 >  人之恶源 >   第74章

黑暗的山林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希望。罗峰背着老牧师,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艰难跋涉。每迈出一步,左腿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左半身的沉重和冰冷如同不断拖拽他坠入深渊的枷锁。背上的老牧师气息微弱,如同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残灯。

血月的光芒被浓密的枯枝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风中带来的不再是清新的草木气息,而是淡淡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甜腻中带着腐烂的真菌孢子气味。

根据记忆中的地图方向和左半身菌丝对同源能量的微弱感应,罗峰艰难地辨认着通往那座深山中研究所的路径。一路上,他极力避开所有可能有动静的区域,无论是菌人活动的窸窣声,还是远处偶尔传来的、“磐石”巡逻车辆的引擎声。

好几次,他差点与游荡的小股菌人遭遇,都凭借提前感知和地形掩护惊险躲过。也有一次,一架“磐石”的侦察无人机几乎从他头顶掠过,绿色的扫描光束擦着他藏身的岩石缝隙扫过,他屏住呼吸,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远去才敢动弹。

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右半身的伤口因为缺乏处理而开始发炎肿胀,带来持续的灼痛和高热前的寒意。左半身的菌丝似乎也因为能量的消耗而变得“安静”了一些,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剥离感丝毫未减,反而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更加清晰地提醒着他——他正在非人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老牧师的情况则更加令人担忧。他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但身体的异化并未停止。那些荧光菌斑开始出现角质化的迹象,皮肤变得更加坚硬,如同树皮,甚至在一些关节处开始生出细小的、苍白的真菌瘤。他不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更像是一个正在被转化成某种…植物般怪物的过程体。

罗峰只能不停地赶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个遥远而危险的研究所。

终于,在天快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和枯死巨木的山脊后,看到了他的目标。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风格是旧时代冷战时期常见的、注重实用和防御的粗犷混凝土结构。高耸的围墙、了望塔、密集的射击孔,无不显示着这里曾经的戒备森严。许多建筑明显经过后期加固和改造,增加了更多的防御工事和能源设施。

但此刻,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却呈现出一片死寂和破败的景象。

围墙多处坍塌,像是被某种巨力从内部破坏。了望塔歪斜倒塌,上面的探照灯早已破碎。主大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扭曲的金属框架耷拉着。围墙上、地面上,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爆炸留下的焦痕以及…大片大片已经失去活性、变得灰白干枯的真菌残留物。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而且看起来…像是被遗弃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和一种…奇异的、类似消毒水和有机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勉强压制住了那无处不在的真菌腐味。

“磐石”的标志在这里随处可见,但大多破损不堪。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没有灯光,没有守卫,只有呼啸而过的山风穿过破损的建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就是bIoS Level-4研究所?那个菌傀口中要将“原始母株”“献给主脑”的地方?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被菌潮攻破了吗?还是发生了内讧?那个“主脑”又在哪里?

无数的疑问涌入罗峰的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研究所的外围,躲在一处坍塌的围墙后仔细观察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后,才背着老牧师,从一个破损的缺口处潜入了进去。

研究所内部更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走廊里、房间内,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墙壁上布满了弹孔、爆炸冲击波和某种酸性液体腐蚀的痕迹。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实验设备、文件纸张,以及大量已经化为白骨的尸骸。

这些尸骸大多穿着“磐石”的制服或科研人员的白大褂,死状极其惨烈。很多骨骼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断裂,显然生前经历了可怕的暴力。更有一些骨骼上,还残留着部分没有完全分解的真菌组织,显示他们很可能也遭受了感染和异变。

罗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解药或者希望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他强忍着不适,开始搜索可能有用的信息和物资。大部分房间都被洗劫一空或者破坏殆尽。他找到了一些遗留的军用口粮和瓶装水,迫不及待地补充了一些水分和能量,并将一些水小心地喂给昏迷的老牧师。

在一个像是档案室的房间里,他发现了一些被焚毁大半的文件残片。通过零星的字眼,如“基因序列”、“异常进化”、“失控”、“隔离失效”、“净化协议”…可以拼凑出这里曾经进行着极其危险和非人道的研究,并且最终失去了控制,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

在一间标有“首席研究员办公室”的房间里,他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办公室相对完好,似乎被人匆忙整理过。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表情严肃而自信。女人温柔地笑着。中间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表情有些倔强的男孩。

让罗峰心脏几乎停跳的是——那个男孩的眉眼,竟然与他记忆中的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而那个男人…那张脸…

罗峰颤抖着拿起相框,擦掉灰尘。不会有错…尽管更加年轻,更加斯文,但那眉眼、那轮廓…

那是他的父亲,罗建国!

而照片背景,赫然就是这个研究所的大门!

他的父亲…竟然是这个该死的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

巨大的冲击让罗峰几乎站立不稳。无数记忆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父亲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也总是心事重重,带着一身的消毒水味;母亲担忧的眼神;家里那些他看不懂的科学书籍;父亲最后那次离开前,摸着他的头说“小峰,爸爸要去完成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可能会很久…”…

原来…所谓重要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研究这些毁灭世界的恐怖真菌?!

愤怒、背叛、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心中爆发!他猛地将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裂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东西?!难道他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他疯狂地翻找着办公室,试图找到更多的答案。

他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用匕首撬开。里面只有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面的研究日志。

他颤抖着打开日志。里面是父亲那熟悉的、一丝不苟的字迹,记录着研究的进展。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深奥的专业术语和数据,罗峰看不太懂。但越往后,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充满了困惑、焦虑,甚至…恐惧。

“…样本活性远超预期…表现出极强的环境适应性和基因侵略性…” “…尝试与‘基石’项目融合…结果…难以控制…” …部分实验体出现不可逆的精神融合现象…他们在低语…说着同样的词语…” …安保措施正在失效…‘它们’正在学会利用我们的系统…” …我必须停止…但这太晚了…‘主脑’不会允许…” …秀兰…小峰…我对不起你们…” …最后的希望…‘摇篮’…也许能…”

日志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

罗峰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混乱。父亲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试图停止,但被所谓的“主脑”阻止了? “基石”项目? “摇篮”?这些又是什么?

母亲呢?父亲日志里提到了母亲的名字!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是死在了这里的灾难中,还是…

他必须找到更多的线索!找到那个所谓的“摇篮”!

就在他准备继续搜索时,背上的老牧师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不同于以往的咳嗽声!他身体剧烈抽搐,口鼻中喷出的不再是黏液,而是…细小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孢子粉尘!

同时,罗峰左半身的菌丝也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针刺般的悸动!并非来自眼前的办公室,而是…来自研究所的更深处!一种同源的、但又截然不同的、更加…纯粹而古老的召唤感,穿透了层层混凝土和金属隔断,清晰地传递过来!

与“原始母株”的感觉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更加微弱,更加…人性化?

几乎在同一时间,研究所破旧的广播系统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电流干扰的、冰冷的合成声音:

“检测到…未授权…基因序列激活…” “信号源…b7区…‘摇篮’…” “最高警戒…清除所有…污染…回收…”

“磐石”的系统还在部分运行!而且它们检测到了老牧师身上异变产生的孢子,或者罗峰左半身菌丝的悸动!

短暂的死寂之后,研究所深处,传来了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以及某种能量武器充能的微弱嗡鸣声!

这里的防御系统,或者…清理者,被激活了!

罗峰猛地背起再次陷入沉寂但身体异变加剧的老牧师,冲出办公室。

他必须前往那个信号源——b7区,“摇篮”!那里可能有父亲留下的最后信息,甚至可能是…父母最后的踪迹!

而身后,冰冷的杀戮机器,正在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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