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金骸灵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隘口之前,黑洞般的眼睛缓缓转动,锁定在凌绝身上。没有杀意,没有咆哮,只有一种如同万古冰川般冰冷、纯粹、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它仿佛本身就是这万骸古道法则的一部分,是死亡规则的具现化,任何试图逾越此地的“生者”,都将被视为对规则的亵渎,需予以“修正”。
凌绝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背后冰芸微弱的生命气息,在此刻如同风中残烛,与这骸灵散发出的绝对死寂形成了尖锐的对立,格外刺眼。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万丈悬崖边缘,脚下便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只要稍一动弹,便会万劫不复。
逃?退路已被那恐怖骸骨巨兽堵死,退回古道入口无异于自投罗网。
战?以他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面对这尊明显拥有规则力量的暗金骸灵,胜算渺茫,不,是根本不存在胜算!
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化作这无尽骨海中的两具新骸?
不!绝不甘心!
凌绝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执拗。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将背上的冰芸更紧地固定了一下,然后,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了那两团黑洞般的旋涡。
他在那旋涡中,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终结”与“秩序”。这骸灵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维持这条古道的“纯净”,不允许任何“生”的气息玷污。
生与死,在此刻形成了最直接的对立。
凌绝体内,那微弱如丝的玄冰真元自发地加速流转,试图抵抗这股无处不在的死亡威压。丹田深处,那沉寂的混沌原点,似乎也因为这极致的对立与压力,再次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这一次,凌绝没有试图去压制或引动它。他忽然想起了老者残念最后的话语——
“混沌并非只有毁灭,守护亦非仅是防御。找到其中的‘平衡’,方能驾驭……真正的力量……”
混沌……归墟……它代表的,真的仅仅是终极的毁灭吗?
在面对蚀灵邪种时,它展现出了净化的特性。
在接触玄明界守护符文时,它流露出了解析与模拟的“兴趣”。
那么,在面对这代表绝对“死亡秩序”的骸灵时,它又会如何?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凌绝的心神!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这股死亡威压,也不再仅仅是“防御”。他缓缓地,尝试着放松身心,将自己那微弱却顽强的“生”之气息,与背后冰芸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相连,然后……以一种近乎“敞开”的姿态,去“感受”那暗金骸灵所代表的死亡规则。
同时,他将一丝心神,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触碰向丹田深处那悸动的混沌原点。没有强行索取力量,没有引动毁灭,只是传递过去一个清晰的意念——感受,理解,然后……寻找“平衡”。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他的生机便可能被那死亡规则瞬间侵蚀、湮灭,或者那混沌原点失控,将他先行归墟!
然而,奇迹,或者说,悖论,再次发生了。
那暗金骸灵似乎对凌绝这种“不抵抗”、“不逃离”,反而试图“理解”它的行为,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困惑”?它那黑洞般的眼眶转动速度微微放缓。
而凌绝丹田深处的混沌原点,在接收到他那“寻找平衡”的意念,并接触到外界那精纯而有序的死亡规则后,竟再次活跃起来!但这一次,它散发出的不再是毁灭性的灰蒙气流,而是一种更加奇异、更加内敛的……“同频”波动!
这波动无形无质,却仿佛拥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包容性”。它并非去湮灭那死亡规则,也并非去守护凌绝的生机,而是如同一个奇特的“中介”或者“桥梁”,开始尝试着……将凌绝那微弱的“生”之气息,与暗金骸灵那庞大的“死”之规则,进行某种程度上的……“调和”?!
凌绝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生与死的边界线上,一边是自身与冰芸摇曳的生命之火,一边是骸灵那浩瀚如海的死亡秩序。而混沌原点散发出的那丝波动,则如同一个精准的天平,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者之间一种极其脆弱、极其诡异的……“共存”状态!
他并未变得“死亡”,那骸灵也并未变得“生机勃勃”。但那种原本尖锐对立、你死我活的状态,竟然在这奇异的“调和”下,暂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暗金骸灵那黑洞般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凌绝,似乎在判断,在计算。它那由暗金骨骼构成的庞大身躯,微微前倾,带来更加恐怖的压迫感,但它终究……没有发动攻击!
它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种状态。这个“生者”,为何能与死亡规则产生如此诡异的“共鸣”?这违背了它存在的底层逻辑。
凌绝的心脏狂跳,冷汗早已浸透衣背。他知道,这种平衡极其脆弱,随时可能被打破。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再犹豫,保持着那种“敞开”与“调和”的状态,背着冰芸,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隘口挪动。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踩在生与死的钢丝之上。他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念头,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敌意或恐惧,只是纯粹地维持着那种由混沌原点带来的、诡异的“平衡”状态。
暗金骸灵依旧矗立原地,黑洞般的眼眶随着凌绝的移动而缓缓转动,死亡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却始终没有落下那毁灭的一击。
十步……二十步……五十步……
凌绝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被放在烈焰上灼烤,维持这种状态对心神的消耗巨大无比。他咬紧牙关,嘴角再次溢出血丝,眼神却依旧坚定。
终于,他背着冰芸,一步步地,从那尊恐怖的暗金骸灵身旁,缓缓走过,踏入了隘口之后。
在越过骸灵守护范围的刹那,凌绝只觉周身一轻,那如同山岳般的死亡威压骤然消失。他不敢回头,也不敢松懈,立刻加快脚步,向着古道更深处奔去,直到拐过一个弯角,彻底看不到那暗金骸灵的身影,才猛地靠在一根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脊柱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浑身脱力,几乎虚脱。
成功了……他竟然以这种方式,通过了这必死之关!
他内视丹田,那混沌原点似乎也因为刚才那番“调和”消耗不小,再次变得沉寂,但凌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神秘原点的理解,似乎又深了一层。它并非单纯的毁灭工具,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或许关乎世界生灭、能量转换的……“根源”之力的一丝显化?只是他如今的力量和境界,还远远无法真正触及和掌控其万一。
他低头看了看依旧昏迷的冰芸,又望向古道前方那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更大秘密与危险的黑暗,眼神复杂。
这万骸古道,是绝地,或许……也是一处蕴含着某种终极奥秘的试炼场。
而他所倚仗的,正是这世间最不可控、也最令人畏惧的力量之一。
前路,依旧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