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后院,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还有,刘公公,粗重的,喘气声。
我,看看身边,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事实的裴昭。
再看看,对面,脸色惨白如纸,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的,刘公公。
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我儿子!
这,是我养大的儿子!
瞧瞧!
这见识!这口才!
他,完全,领会了我的精神!
不就是嘛!
变废为宝!利国利民!
我这桶宝贝,可不就是,功在社稷的大好事!
我,挺了挺胸膛。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
裴昭的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
一锤,一锤。
砸在刘公公的,脸上,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喉结,上下滚动。
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祖宗规矩”?
在“天下万民”面前,这四个字,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他,不甘心。
他的目光,越过裴昭,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我,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带着审视,带着惊恐,带着,彻底无法理解的,目光。
我,对他,回以一个,灿烂的,鼓励的,微笑。
我还,热情地,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木勺。
勺子上,还沾着,黑乎乎,黏糊糊的,半成品肥料。
来嘛,刘公公。
一起,为大裴的,农业事业,添砖加瓦啊。
刘公公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他,往后,又退了一步。
那眼神,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看我,像在看一个,疯子。
那现在,他看我,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个,能笑着,把污秽之物,捧在手心。
还能,用最天真无邪的表情,把这东西,当成,安邦定国的大杀器。
这种人。
不是疯子。
是,疯子中的,王者。
是,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怪物。
我,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这一切。
我,有点,莫名其妙。
但,我,很满意。
“母妃……”
裴昭,轻轻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
“啊?”
他,从我手里,自然地,接过了那个,有点味道的,木勺。
然后,随手,扔回了桶里。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我的手。
那动作,熟练得,让我有点,心虚。
好像,我才是那个,三岁的孩子。
“刘公公。”
裴昭,擦完我的手。
才,慢悠悠地,抬起眼。
“本殿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刘公公,又是一个哆嗦。
他,好像,这才,从那巨大的,惊吓中,回过魂来。
他的腰,瞬间,弯了下去。
比刚才,任何一次,都弯得,更深。
“听……听清楚了。”
他的声音,在抖。
“是……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是老奴,愚钝,未能……未能领会,贵妃娘娘,心怀天下的,深意。”
他,不敢抬头。
“老奴,该死。老奴,这就,滚。”
说完。
他,真的,就跟,要滚一样。
飞快地,转过身。
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院子外面,冲。
那几个,一直跪着的老嬷嬷,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
那样子,狼狈极了。
好像,这承恩殿的后院,是什么,龙潭虎穴。
我,我那桶宝贝肥料,是什么,催命的毒药。
眨眼间。
院子里,就只剩下,我和裴昭。
还有,跪了一地,还没反应过来的,王大厨他们。
他们,一个个,都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刘公公,落荒而逃的背影。
又,呆呆地,看看我。
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那个,散发着奇异味道的,大木桶上。
那眼神。
敬畏。
崇拜。
还带着,一丝丝的,狂热。
仿佛,那不是一桶,烂菜叶子。
而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圣物。
我,清了清嗓子。
“都,起来吧。”
“地,还没翻完呢。”
“愣着干什么,继续干活!”
“是!”
这一次。
回答我的,是,整齐划一的,响亮的,吼声。
十二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从地上一跃而起。
拿起锄头铲子,干得,热火朝天。
那架势,比刚才,猛了,不止十倍。
王大厨,一马当先。
他,亲自,挥舞着一把大锄头。
汗流浃背。
嘴里,还念念有词。
“为天下万民!”
“为娘娘的大善之举!”
我:“……”
行吧。
我,放弃,跟他们的脑回路,沟通了。
“母妃。”
裴昭,走到我身边。
他,看着我,眼神,很无奈。
“您,又吓唬人。”
我,眨眨眼。
“我没有啊。”
我,很无辜。
“我只是,想让他们,认识到,有机肥的,重要性。”
裴昭,叹了口气。
那口气,叹得,特别,沧桑。
“算了。”
他,摇摇头。
“您想种什么,就种吧。”
“往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您了。”
我,眼睛一亮。
“真的?”
“嗯。”
我,高兴了。
我,走到那片,已经翻得,差不多的土地上。
憧憬着,我未来的,黄瓜和番茄。
“昭儿啊。”
我,回头,看着他。
“你说,我这第一茬,是炒个番茄鸡蛋呢?还是,拍个凉拌黄瓜呢?”
裴昭,看着我。
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
“您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