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
李熵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紧紧抱住徐志强尚有余温的身体,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山洞里,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痛哭声,秦锋站在一旁,默默别过脸,眼眶泛红,手里紧紧攥着短刀。
洞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悲伤却已凝固成实质。
李熵隐跪坐在地上,久久不愿松开怀中的徐志强。
秦锋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催促。
王启明的声音通过星链传来,带着沉痛和一丝疲惫:“我已经联系了基地,简要说明了情况。只是徐志强的事,该怎么跟其他学员说?”
“说他家里有事退学了吧,他一定也不希望同伴们为他难过,我要送他回家。”李熵隐还沉浸在之前徐志强弥留时所说的话里,眼神空洞。
良久,李熵隐终于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破损不堪的作训服外套,轻轻盖在徐志强身上,遮住了那可怖的伤口。
然后,他试图将徐志强背起,但因为伤势和脱力,一个踉跄。
秦锋伸手扶住了他,沉声道:“我来。”
秦锋稳稳地将徐志强的遗体背在背上,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安眠。
李熵隐默默捡起地上那截断臂,用布仔细包好,紧紧攥在手里。
两人走出阴暗的山洞,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灼的李熵隐一时睁不开眼睛。
他们没有直接返回基地,而是背着徐志强的遗体,朝着他家乡的方向而去。
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后的山坡上,埋葬着徐志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奶奶。
他们要送他回家。
路途沉默。
李熵隐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紧握着拳头,回忆着和徐志强这短暂的相处时光。
秦锋也只是沉默地赶路,王启明则是回了基地去办理所需要的手续。
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了四五个小时,终于驶入了徐家村。
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泥土路两旁的土坯房大多关着门,院墙上爬满了藤蔓,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证明这里还有人烟。
徐志强的家在村子最东头,一扇生锈的铁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声响。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墙角的鸡窝塌了半边,窗台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碗,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
“他奶奶的坟在村后的槐树林。” 王启明拿着平板电脑,上面是徐志强的档案,对着电话这头的李熵隐道:“三年前他奶奶去世,是他自己亲手挖的坑,立的碑。档案里说,他每个月都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待在奶奶碑前。”
李熵隐抱着徐志强,一步步走向村后的槐树林。
秦锋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铁锹、木牌和两束从花店买的向日葵。
槐树林里很安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没有了躲在影子里的那个孤单身影。
最深处的槐树下,有一座小小的土坟,坟前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碑,上面刻着 “徐门张氏之墓”,字迹歪歪扭扭,却刻得很深,显然刻的人很用心。
坟前还摆着一个牛奶瓶,牛奶瓶没有打开,瓶身上的生产日期是上个月,那是徐志强开学前最后一次来看奶奶时留下的。
“就这里吧。” 李熵隐轻声说,将其中一束向日葵放在奶奶的碑前。
然后默默拿起铁锹,一点点挖着泥土,一旁的秦锋也没做声,只是也一下一下的挖着土。
铁锹插进泥土的声音沉闷而压抑,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李熵隐的动作很慢,汗水裹挟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进泥土里,晕成一片。
他想起徐志强说过,奶奶煮的鸡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想起他说躲在谷仓里,奶奶拄着拐杖找了他一夜,想起他说,奶奶走后,他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鸡蛋。
“徐志强,对不起。” 李熵隐一边挖,一边轻声说,声音哽咽,“我会带着你的愿望活下去,我会用我的能力不再让弱小受到欺凌。”
坑终于挖好了,不算深,却足够容纳一个少年的身体。
李熵隐小心翼翼地将徐志强放进去,又从背包里拿出他的东西:那瓶没用完的特效药膏、洗得发白的作训帽、还有一个空的可乐罐。
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徐志强的手边,轻声说:“这些都是你的,带着吧,有你奶奶在那边,你一定不会再受到欺负,一定会很开心。”
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掩埋了年轻的身躯,也掩埋了一段短暂却炽热的生命。
李熵寻来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用军刀亲手刻下:
挚友徐志强:影随光暖,魂归故里。
他将墓碑立好,正对着东方,确保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能毫无阻碍地照射在上面。
然后,他将那束向日葵放在碑前,花瓣上还带着露水,“老徐,你看,我把你安置在这儿了。正对着东边,每天太阳升起,你都能第一个看见。这里很安静,有奶奶陪着你,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你说我是照进你生命里的光……其实你不知道,你的坚韧,你的善良,你在黑暗中依旧保持的温柔,又何尝不是照亮我的光?你让我知道,无论出身如何,经历什么,人都可以选择勇敢,可以选择守护。”
“你说光来了,影子就会散。但老徐,你错了。”
李熵隐的眼中泛起新的泪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影子从来不是因为光而消失,而是因为光,才拥有了形状和意义。你不是消散了,你是化作了这片土地上最沉默、也最坚定的守护。你会在这里,看着日出日落,看着村庄安宁,这就是你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你最后的愿望,我听到了,也记住了。你不希望再有人因为弱小而被欺负……我答应你。“
“从今往后,我李熵隐的力量,只为守护,守护那些弱小无助的人。“
“我会连同你的那份,一起活下去,一起战斗。”
说完,李熵隐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久久没有抬起。
风吹过槐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他的回应。
良久,李熵隐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中的悲伤已经完全褪去,而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坚毅。
他转向秦锋,点了点头。
“秦队,我们回基地。”
秦锋也最后看了眼墓碑旁那束向日葵,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苏黎也喜欢在头发上插一朵向日葵,说这样像 “山野里的精灵”。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 “花园” 的紫玫瑰,只是个会对着他笑,会噘着嘴跟他生气。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跟在李熵隐身后走出槐树林。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带着未完成的遗愿,一个背着剪不断的过往,朝着越野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