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着洗发水清香和少女特有体香的干净好闻气息，瞬间钻入南初晓的鼻腔。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清晰得让南初晓头皮发麻，心中顿时慌乱不已，像是有无数只小鹿在横冲直撞。
他移动目光，偷偷地，极其快速地瞥了陈瑶一眼，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陈瑶呼吸平稳，睫毛轻颤，显然并没有醒来，反而因为这个意外的靠枕，似乎睡得更沉，更安稳了。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那份毫无防备的依赖感，鼻尖萦绕着令人心安的淡淡馨香，南初晓心中刚才那股因为可能被牵连而产生的烦乱和焦躁，竟奇异地缓缓平静了下来，仿佛被一种温和的力量抚平了褶皱。
但是现实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南初晓在心里叹了口气，理智迅速回笼，抬起眼睛，像做贼一样偷瞄了一眼讲台上的数学老师。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环抱双臂，审视全班的姿势，目光似乎还没有扫到他们这个角落。
南初晓当机立断，将另一只一直放在课桌上的手悄悄垂下，从课桌下方，极其隐蔽地伸到陈瑶的腰侧，看准位置，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快速地掐了一下。
“唔！”
瞬间，陈瑶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睡意全无。
腰侧传来的轻微刺痛感让她嘴角忍不住条件反射地流露出一丝倒抽冷气的“嘶”声。
身体猛地一直，下意识地坐正，动作幅度之大，直接将椅子撞得向后挪动，发出了“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原本死寂一片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的清晰突兀，如同平地惊雷。
瞬间，周围几个半梦半醒的同学被惊动，疑惑地看了过来。
讲台上，数学老师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也如同聚光灯般，“唰”地一下，精准地聚焦到了他们两人身上。
然而，陈瑶似乎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大脑开机后的第一反应是茫然和不解。
她扭过头，瞪着那双还带着点水汽的大眼睛，困惑又带着点小委屈地看向南初晓，用眼神无声地控诉：
“你干嘛突然掐我？！”
见状，南初晓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赶在陈瑶可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前，抢先开口，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别睡了，现在是上课时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提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听到南初晓这话，再结合眼前这过于安静的教室和讲台上老师那“死亡凝视”，陈瑶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刚才南初晓那“狠毒”一掐的良苦用心，她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和后知后觉的惊慌。
紧接着，陈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
她迅速扫视了教室一圈，将那些还在“点头”或“安详”的同学尽收眼底，然后目光转向班级纪律委员的位置，用一种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又努力维持班长威严的语气说道：
“纪律委员，把上课睡觉的同学名字都记下来，等下课了我亲自交给班主任处理！”
说完这句，她才仿佛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带着歉意地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微微鞠了一躬，这才故作镇定地重新坐下。
坐下后，陈瑶立刻挺直了腰板，双手平放在课桌上，下巴微收，双眼“专注”地凝视着摊开的课本，右手还像模像样地拿起了一支笔，仿佛随时准备记录重点。
如果不是南初晓亲眼目睹了她刚才那睡得天昏地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如果不是他清楚地知道数学老师早就讲完了这一页，现在已经翻到下一页好久了，他可能真的会以为，陈瑶刚才也和自己一样，一直在全神贯注认真听讲呢。
这演技……
南初晓在心里默默给陈瑶点了个“赞”。
连招被打断后，数学老师似乎也失去了继续借题发挥，酝酿一场“风暴”的兴致。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迅速进入“好学生”模式的陈瑶，没再多说什么，默默拾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继续书写起来。
只是那讲解的语气，平淡得像一杯放凉了的白开水，实在听不出什么激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既定任务。
几分钟后，数学老师讲解完一个关键知识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些许郁结也一并吐出。
她随手将剩余的粉笔头精准地丢回讲台上的粉笔盒里，然后拍了拍手，掸去指尖沾染的白色灰烬。
目光扫过台下，例行公事般地询问：
“我刚才讲的这个点，你们都听懂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南初晓和另外少数几个一直紧跟思路的同学点了点头，表示没有疑问。
数学老师见状，也不再深入，直接布置任务：
“既然都懂了，那现在大家试着做一下练习册第55页的这道真题，巩固一下。”
数学老师的话音刚落，旁边原本“正襟危坐”的陈瑶，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吓到了一般，身体猛地一个激灵，轻微地抖了一下。
南初晓好奇地侧目望去，正好对上陈瑶那双还带着刚被强制开机后的茫然与惺忪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写着“我是谁？我在哪？要干什么？”。
见状，南初晓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好在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他强行将涌到嘴边的笑意压了下去，只是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陈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演技”早已穿帮，她无声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小声问南初晓：
“你在笑什么啊？”
南初晓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没什么，就是好奇，陈瑶同学……刚才睡得还好吗？姿势还舒服不？”
陈瑶脸色“唰”地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两声，眼神飘忽，没有直接回答。
她似乎急于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连忙凑近些问道：
“那个……老师刚才让我们干什么来着？”
南初晓无奈，只好把数学老师布置的任务又重复了一遍给她听，说完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练习册的题目上。
目光快速扫过题干和问题，心下已然了然，这道题考察的知识点清晰，难度适中，南初晓不再耽搁，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起来。
旁边的陈瑶听他复述完任务后，也终于安静了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练习册，只是那眉头，从一开始就紧紧锁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
南初晓已经笔走龙蛇，将课堂作业完整地解答完毕，甚至还有空检查了一遍。
然而，旁边的陈瑶却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眉头越皱越紧，笔尖在草稿纸上点啊点，却连一个像样的数字或公式都没写出来，没有丝毫进展的迹象。
就在南初晓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悄悄睡着了，忍不住再次抬头确认时，他压在课桌上的左臂外侧，传来了轻轻的，带着点犹豫的，如同小鸡啄米般的指尖点击触感。
南初晓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到陈瑶正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微张着嘴巴，眼神中露出一副混合着求助无辜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他，清澈且愚蠢。
见状，南初晓心中瞬间了然，有了明确的猜测。
果不其然，见南初晓看过来，陈瑶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带着十足歉意的，讨好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扭捏地说道：
“那个……南初晓……这题……我好像……不太会做，你……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语气里充满了“拜托了”的恳求。
南初晓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面对陈瑶这般低姿态的求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了点头，爽快地应道：
“行啊。”
随后，南初晓很是自然地移动了一下位置，身体微微倾斜，越过了两张课桌之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将脑袋探入了属于陈瑶的“领地”。
“哪题不会？”南初晓直奔主题。
陈瑶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带着点不确定，指向了练习册上那道看起来篇幅最长，结构最复杂的大题。
南初晓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见是一道综合了几何，向量和函数知识的，确实有些难度的大题，了然地点了点头：
“哦，这题是有点难度，我看看……”
然而，当南初晓的目光习惯性地往这道题的上方扫去，却愕然地发现陈瑶的练习册上，从这一面的顶端开始，直到她手指指着的那道大题之前，全都是……一片空白。
干干净净，连个尝试计算的草稿痕迹都没有。
南初晓愣了片刻，下意识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陈瑶，仿佛在问：
“你……该不会是从第一题开始就都没做吧？”
陈瑶似乎完全读懂了南初晓眼神里的震惊和疑问，表情瞬间变得更加窘迫，脸颊绯红，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飘忽，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嘴里发出几声无意义，含糊的“嗯……啊……”声。
南初晓看着她这副模样，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对前面空白的追问，重新将注意力拉回那道大题，耐着性子问道：
“好吧……那这道题，你是哪里不懂？卡在哪儿了？”
闻言，陈瑶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课桌里，垂落的发丝完全遮住了她的侧脸，让南初晓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发丝下闷闷地传出来：
“那个……嗯……其实……是……哪里……都……不太懂……”
南初晓：“！！！”
他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睛微微瞪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了一点，那愕然的样子，活像一只被人猝不及防扼住了喉咙的大鹅，彻底失声。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骤然凝固的空气和南初晓那无声的震撼，陈瑶的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也微微耸起，整个人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场景要是被不知情的人从窗外瞥见，十有八九会以为是南初晓在欺负女同学。
足足过了好几秒，南初晓才从这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他认命般地再次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肩负起了某种沉重的启蒙责任。
南初晓伸手拿过陈瑶桌上的笔，又将她那本同样干净得过分的草稿纸抽到自己面前，然后用笔杆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陈瑶看过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来吧，陈瑶，我们从头开始。”
他指着题目，试图引导：
“我们先来看，这道题是什么类型的题目？”
陈瑶盯着题目看了三秒，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其不确定，带着试探的语气回答：
“嗯……数学题？”
南初晓：“……”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
好吧，这么说，也没错。
南初晓放弃了对题型归类的追问，决定直接切入：
“来看这道题，它综合了几何，向量和函数，我们先看第一问，它要我们求什么……”
“然后，回到题目本身，我们来找找看，题目里给了哪些已知条件，哪些是有用的信息……”
“找到之后，我们再这样……如此如此……利用这个公式……代入那个条件……然后再那般那般……进行变换推导……最后得出结论……懂了吗？”
南初晓讲得口干舌燥，几乎是手把手地，将第一问的解题思路，用到哪个公式，为什么用这个公式，每一步是怎么来的，掰开了揉碎了，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解了一遍。
讲完这一小问，他放下笔，感觉像是进行了一场脑力马拉松。
南初晓将写满了解题过程的草稿纸推到陈瑶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水杯，慢慢地喝了几口水，润泽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
将口中的水咽下后，他看向依旧有些眼神发直的陈瑶，试探着问：
“怎么样？这第一问，听懂了吗？”
陈瑶缓缓地，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立刻说自己懂了还是没懂，只是含糊地说：
“我……我先自己看一下，消化一下……” 说完，便拿起那张草稿纸，眉头紧锁，开始“钻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