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午后,藤荫社的人又聚在藤架下。石桌上摆着新摘的光藤果,青核的酸、红核的甜、金核的香混在一起,像把三地的味都揉进了空气里。老牧民咂着合果酒,指着青核藤上新结的果:“你们看这果形,圆滚滚的像北境的奶疙瘩,可皮上的星斑,比总坛的金核果还亮,这到底算哪门子藤果?”
老渔人放下手里的贝壳,笑着接话:“在南洋,礁盘上的藤缠了珊瑚,结的果就带点粉;缠了海带,果就带点咸。藤这东西,本就没个死板的界,你中有我,才长得旺。”他捡起颗红核果,果脐处竟有圈淡淡的冰纹,“就像这果,明摆着沾了北境的气,你能说它不是红核藤结的?”
苏清月翻着《藤荫社记》,指着其中一页:“前儿记的‘社苗’,青核的根上冒出了红须,红核的茎上结了金星,这哪是论得清的?”她把绣绷上的“混脉图”展开,图上的藤纹像水流似的淌,青转红,红融金,金渗青,“老绣谱说‘藤脉无界,相融方生’,人呐,别总想着划清界限。”
陈默蹲在社苗旁,看着青核的根往红核藤的方向钻,红核的须缠着金核藤的芽,金核的叶又往青核藤的枝上靠。“就像咱社里的人,”他扒开点土,露出缠在一起的根须,“北境的老哥爱喝总坛的星核茶,南洋的老叔总惦记北境的奶豆腐,谁还分得清谁是哪的?”
石敢当往火堆里添了块南洋的沉香,烟顺着藤架往上飘,带着北境的松香和总坛的藤香。“我年轻时候觉得,北境的雪就该冻着,南洋的浪就该涌着,总坛的藤就该静着,”他望着烟影里的藤叶,“现在才明白,雪化了能浇藤,浪平了能养藤,藤旺了能护着雪和浪里的人,这才是正经理。”
阿木抱着个新烧的“论道壶”过来,壶身上刻着众人刚才说的话,壶嘴做成藤缠的形状,倒茶时,茶水会顺着藤纹流进杯里。“这壶就得社里人一起用,”他给每人倒了杯,“你看这茶水混着三地的香,跟咱说的理一样,掺和着才对味。”
守脉亭的孩子们听不懂大人们的论道,却在藤架下玩出了新花样——用青核藤的叶做哨,红核藤的须编绳,金核藤的果当珠,凑在一起做成个小藤笛,吹出来的声,有北境的风调,有南洋的浪韵,还有总坛的钟鸣。
陈默听着孩子们的笛声,突然觉得这“藤下论道”,论的从来不是高深的理,是北境的土、南洋的水、总坛的光,本就是一家;是三地的藤、三地的人、三地的日子,早该拧成股。所谓“道”,不过是让雪融成水,水润成藤,藤荫护着人,人再把这暖,传给更多的人。
藤根的嫩尖从论道壶下钻出来,在地上画了个相互嵌套的三环,一环青、一环红、一环金,环环相扣,没留一点缝。然后缓缓缩回深处,只留下道闪着微光的痕迹,像在说:“本就一体,何需论?”
陈默知道,往后藤荫社的人还会常聚,论着论着,北境的冻土会更肥,南洋的海泥会更润,总坛的黑土会更沃,而那棵社苗,会带着所有的论道,长得比藤架还高,让路过的人都知道,这世上最好的道,就藏在缠缠绕绕的藤荫里,藏在热热闹闹的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