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身躯,本就还在发育,长时间的端坐,让他的腰背酸痛无比。
但他两世为人,心志之坚韧,远非这些普通士子可比。
好在,他将答题、吃饭、休息的时间,都做了最精密的规划。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他利用到了极致。
对于那道“青州水患”的策论,他更是写出了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解。
他没有空谈“王者以民为本”、“应效仿大禹治水”之类的陈词滥调。
而是直接从数据入手。
他利用脑海中的知识,结合从水利司看来的档案,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推算出青州历年洪峰的规律。
然后,他提出了一个系统性的解决方案。
上游,修建水库,植树造林,涵养水源。
中游,裁弯取直,加固堤坝,疏浚河道。
下游,开挖泄洪区,建立预警机制。
甚至,他还天马行空地提出了“以工代赈”和“水利彩票”的构想。
招募灾民修筑水利,官府发放工钱,既解决了灾民生计,又完成了工程。
发行彩票,募集民间资金,用于水利建设,中奖者可获赏银,甚至减免赋税。
这些想法,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以让这个时代的官员们目瞪口呆。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时,窗外已是第三天的黄昏。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小小的天窗,洒在他的卷面上,将墨迹染上了一层金色。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异常的亢奋。
……
当!
终场的锣声,终于敲响。
号舍的门,被一一打开。
考生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一张张面孔,蜡黄,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三天前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
贡院外,等候多时的家人们一拥而上。
哭声,笑声,呼喊声,混杂在一起。
卢晚、李魁、赵雷、墨卿四人,也终于熬到了头。
他们走出龙门的那一刻,感觉腿肚子都在转筋,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
“晚儿!”
“魁儿!”
几声焦急的呼喊传来。
知府卢炳章、都监李刚、法曹赵万金、首富墨怀仁,这几位青州府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都抛下了平日的威严,快步冲了过来。
卢炳章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脱下自己的官袍,披在他身上,大手抚摸着他冰凉的额头。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声音里满是关切,全然不提考试的事。
另一边,身材魁梧的李刚,直接将儿子李魁抱了起来,像抱个小娃娃一样。
“好小子,瘦了一圈!回家爹给你炖人参鸡汤补补!”
赵万金和墨怀仁也是围着各自的儿子嘘寒问暖,检查他们有没有生病。
在这些父亲眼里,孩子的健康,远比一场考试的成败重要得多。
四个少年,被家人的温暖包围,眼圈都有些发红。
他们想说些什么,但连日苦熬,嗓子干得像要冒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回家休息。”
卢炳章沉声道,便要扶着卢晚上马车。
“等等……”卢晚却挣开了父亲的手。
“爹,我们……我们得等宋河。”
李魁也在他爹怀里挣扎着:“对,等老大!”
赵雷和墨卿也纷纷点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贡院门口。
“我们说好了一起出来。”
卢炳章、李刚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无奈。
这四个小子,平日娇生惯养,为了等宋河,都累成这样了还能坚持……
可,他们也知道,宋河有多么重要,此时也只能耐着性子,陪他们一起等待。
可四人翘首以盼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几个父亲耐心将尽,准备强行将儿子们带走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终于从门内缓缓走出。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落在了卢晚几人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老大!”
“老大你可出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卢晚、李魁、赵雷、墨卿四人,瞬间来了精神,挣脱了各自父亲的搀扶,齐齐冲了过去。
那股激动劲,比刚才见到亲爹还要热烈几分。
“老大,快,去我家休息!我娘让厨房炖了最好的燕窝粥!”
卢晚抢先一步,拉住宋河的胳膊,满脸期待。
“去我家!”
李魁不甘示弱,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要去揽宋河的肩膀,“我爹从军中弄来了虎骨膏,泡个澡最解乏!”
墨卿挤了进来,财大气粗地说道:“老大,我家别院的温泉已经备好了热水,还有十几个丫鬟伺候着,保证让你舒舒服服!”
赵雷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对,老大,选我选我!”
四个少年,平日里在青州府也是横着走的主,此刻却像争抢糖果的孩子,围着宋河,七嘴八舌,谁也不肯让步。
宋河被他们吵得有些头大,但心里却流过一丝暖意。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那几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他们正用几分无奈的目光看着自己。
宋河不想让这几位大佬为难,更不想在贡院门口成为焦点。
“停。”
一个字,四个少年立刻噤声,齐刷刷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候将军号令的士兵。
宋河笑了笑,环视一圈,缓缓道:“考完了,是该放松一下。”
“这样吧,今晚我请客,咱们去清风楼,不醉不归。”
“啊?”
四人都是一愣。
“这怎么行!老大你刚考完,该我们给你接风洗尘!”
李魁第一个反对。
“就是就是,”墨卿也急了,“哪有让老大破费的道理!”
宋河摆了摆手:“《三国演义》的分红,前几天墨卿刚给我送来。我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
他拍了拍墨卿的肩膀,“所以,今天我请。就这么定了。”
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齐齐点头,异口同声:“听老大的!”
这干脆利落的服从,让远处的卢炳章等人眼皮又是一跳。
卢炳章走上前,递给卢晚一个钱袋,目光却落在宋河身上,沉声道:“既然你们有约,便去吧。别玩太晚,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