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秋英暗暗决定，今晚就去哄哄外公，务必全力支持戴长顺的工作。
让他半年内升到正科长！
两人亲热了一会，汤秋英才想起正事，“你刚才不是问谁欺负我了么？”
“对！你说出来，我这就找他算账！”
“就是你那个好师妹！可大方了，要把家产都捐给福利院呢！”
“你们怎么会遇上？”他猛地将怀里的人推开。
推开后惊觉失态，赶紧将人打横抱起，放到自己的椅子上。
手心全是汗。
前一秒哄起人来还游刃有余的戴长顺忽然有些心虚，师妹是知道了他处对象的事吗？
所以才会找上汤秋英的吧。
那她会不会来质问自己？
要是她让自己兑现诺言，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相信自己只不过是在虚与委蛇？
就说，就说自己是为了帮海丰造纸厂……
不不不！应该说自己为了实现师父的梦想，为了祖国的造纸事业，才搭上汤家的关系调来轻工业局！
等自己站稳脚跟立刻摆脱汤秋英娶她！
对，就这样说。
师妹一定能理解自己！
就是要委屈她再等一段时间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都愿意等姓蒋的八年，多等自己一年半载怎么啦！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教训自己的师妹吧？”汤秋英的小眼睛立即瞪大。
戴长顺拿起茶缸怼到她嘴角，不太走心地哄道：“你肯定哭过，鼻子都是红的，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等那张丑脸被茶缸挡住后，才想好了说辞：“她对造纸技术一窍不通。哪配当我师妹！说说，你俩怎么会遇上？”
“她来领分红。”汤秋英添油加醋地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嫌弃极了，“果然是个资本家大小姐，一身恶习，还带了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刁奴！走，你现在就替我教训她！”
“你早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要教训她都找不到人！”戴长顺只恨刚才哄汤秋英浪费太多时间。
“她还没走，去赵主任办公室了！”汤秋英比他还着急，生怕晚一步，白玉蓉就跑了。
戴长顺的心跳已经完全不受控。
怦怦怦。
多久没正大光明见她了？
两年，还是三年？
不知道人就在近前时，他还能坦然谈论。
可此刻，却有些胆怯。
纷乱的念头转瞬即逝，最后还是想见到人的迫切心情占了上风。
轻捏汤秋英的丑脸，宠溺道：“这种事你最好别出面，省得别人说你仗势欺人。我去就好，一定帮你好好教训她，还不让人怀疑到你头上！”
汤秋英心里甜如蜜，根本没发现情郎离开的背影带着丝迫不及待。
“赵叔叔，你忙，我先走了。”
公私合营办公室门打开，白玉蓉出来，与赵主任告别。
刚走出院子，阿秀就扯她的衣裳，“玉蓉，你看，蚌壳精！”
还真是，马友全正蹲在一棵梧桐树旁，肩膀一抽一抽。
不用看也知道，又在哭了。
“友全哥？”白玉蓉一点没有撞破别人掉眼泪的尴尬，反正不是第一次，双方都该习惯了。
马友全背脊一僵，胡乱抹了把脸，磨磨蹭蹭站起来，低着头转身。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也不用他说什么，童厂长人未到声先至，“白小姐，请留步！”
几人扭头看去。
白玉蓉点头：“童厂长真巧，又见面了。你的事办完啦？戴师兄答应帮忙了吗？”
童厂长这才想起，先前见面时，白大小姐提醒过，说戴副科长未必能帮忙。
当时他还不信，训斥她来着。
此刻被问及，只觉得老脸有些烫。
可就算知道有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想邀请白玉蓉一起。
只要对厂子好，丢脸就丢脸吧。
“咳咳！”跳过这个话题，“来都来了，走走走，跟我去见见你们师兄。”
白玉蓉后退一步，“童厂长，我还有事，失赔。”
说完拉着阿秀要走。
童厂长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心一横，拦住去路，“白小姐，厂子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厂子倒闭吧！
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就能共渡难关。
你跟我一起去见你师兄，不用你开口，我来求他帮忙。他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肯定会答应！”
白玉蓉为难极了，“童厂长，我父亲已经把他逐出师门，我真的不便去见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童厂长也打听过白元泽师徒的恩怨，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两人观念不同而已。
“又不是深仇大恨，犯不着老死不相往来吧。我相信以你父亲的心胸，知道你和戴科长重续师门情谊，一定会很欣慰。”
那是你不了解我父亲，更不了解戴长顺！
叹口气，“童厂长，你……”
“师妹……”
白玉蓉浑身一僵。
戴长顺站在轻工业局的院门口，神色复杂莫名。
她瞬间挺直了脊背。
上辈子，她在他面前丢尽了自己和父亲的颜面，这辈子，绝不会！
“师妹……”他有千言万语，却只觉得喉间干涩。
哪怕偷偷去过兴安坊很多次，可因为她很少出门，能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像这样面对面的时候，只有几年前和她说想回海丰当厂长的时候。
她一点没变，就像白公馆院里的那棵白玉兰树，高贵，端庄，漂亮……
曾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她哭，她闹，她求他……
也想过无数种应对办法，哄她，骂她，嘲讽她……
真面对时，才发现自己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就是一片空白。
“戴先生，请叫我白小姐。”
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传入耳中，火热的心瞬间冻成了冰渣。
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屈辱。
童厂长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但他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赶紧堆上笑容，“戴科长，真巧，我正要和白小姐一起去拜访你呢。”
戴长顺嘴角挂上招牌式的温和笑容，“白小姐，许久未见，不知今日找我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