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满视线,李意浓终于走出律所的玻璃门。
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扑在脸上,她抬手松了松领口,钟晴最后那句“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还萦绕在耳边,连同那些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一起,像蛛网,俘获了她的神经线,难以挣脱。
出租车驶离霓虹密集的商务区,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路灯、站牌,忽然觉得方才在会议室里的自己有些陌生。钟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句“你总能精准抓住关键”的夸赞、甚至是对方故意隐瞒会议已结束的狡黠,自己都没像往常那样直白的质疑。不是迟钝,而是心里有个角落在悄悄纵容。就像在沙漠中徒步求生的人,突然撞见一片可以暂时瘫坐的树荫,明知不该久留,却忍不住多歇了片刻。
她又想起攸宁早上站在冰箱前认真翻找茶叶蛋时的样子,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怀疑。愧疚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可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辩解:<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太需要一点不用紧绷的时刻了。>
这些日子,叶书颐的威胁像块石头压在心间。褚嘉仁的审视藏在平静的语气里,连读博期间的谋生规划都变成了“必须达标”的压力。她习惯了在小祖宗面前做那个“能扛事”的姐姐,在医院里做那个“有原则”的医生。
可钟晴的出现,像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疲惫。原来,自己也渴望被人说一句“你不用那么拼”。原来,被优秀的人欣赏时,心里会像被阳光晒过一样暖。 这些感觉危险又诱人,像走在悬崖边却贪恋崖壁上生出来的草药。
李意浓揉了揉眉心,指尖还残留着钟晴递来的那杯热茶的温度。她知道自己在玩火,却又舍不得立刻掐灭这点火星。
与此同时,钟晴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目送载着李意浓的出租车汇入车流。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她太懂李意浓此刻的状态了,像根被拉到极致的蚕丝,看似坚韧,却终究是条极为纤细的丝。
和李意浓的频繁接触,起初确实是为了沟通案件细节。但后来她所看到的,是在急诊科里雷厉风行的医生,转过身时眼底藏不住的倦意。是在院领导嘴里寸步不让的刺头,面对现实压力时偶尔也会流露出妥协。这些反差让她生出兴趣,像发现了一块拥有坚硬外壳的夹心糖,忍不住要嚼碎,尝尝里面的滋味。
她的靠近带着刻意,隐瞒会议结束是算计,那些若有若无的触碰是试探,但那些不算光彩的心思里藏着真心的欣赏和心疼。欣赏李意浓和自己一样,同为所在领域内的前途无量的优秀女人。心疼李意浓和自己一样,都喜欢在现实面前硬撑。
钟晴没打算立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享受这种拉锯的过程。像猫逗弄着爪子下的毛线球,既想看到对方在自己的逗弄下失控,又隐隐期待对方能守住底线。
家里的灯亮着,李意浓驻足在楼下,望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纱帘,像双温柔的眼睛在等她。
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忽然觉得方才在律所里那些微妙的情绪,在此刻的暖意面前,都变得轻飘飘的。 或许,人都是这样矛盾的存在。既渴望安稳的港湾,又忍不住被海上的风浪吸引。既想做个完美的爱人,又逃不过骨子里那些软弱和贪心。
她不知道这种矛盾会带来什么,但此刻只想找言舢借根烟。望着那扇等她回家的窗户,想象着窗户里的人是不是又在对着空气练习说话,是不是还在灯下练着那句总也发不准音的“李意浓”?
攥紧钥匙,她快步走进了单元楼。有些问题或许暂时没有答案,言舢口袋里那支烟今晚或许借不到,但至少此刻,她清楚该往哪个方向走。
推开家门,李意浓一眼便瞧见餐桌上用心摆放的甜品,热气腾腾的菊花决明子茶正散发着袅袅清香。
小祖宗笑意盈盈的从卧室里跑出来,眼神中满是关切:“姐姐,你……回来啦!”
李意浓心中涌起一阵愧疚,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有点太晚了,是吗?”
褚攸宁也挨着她坐下,顺手为她倒了一杯回温过好几次的花茶:“喝点……解解乏。我尝过……还不错。”
接茶杯时,李意浓的握了握小祖宗的手,那一瞬间,仿佛有股暖流顺着掌心传遍全身。她抬眼看向小祖宗,目光交汇的刹那,千言万语,静默无声。
李意浓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褚攸宁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姐姐,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不管遇到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眼眶微微泛红,李意浓心中有点感动,更多的是自责:“攸宁,我……”
就在褚攸宁期待着姐姐能进一步倾诉时,姐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言舢。
李意浓眼神中闪过些遗憾的情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言舢: “我刚和阙达得吃完饭,跟你说一声,一切顺利。”
李意浓瞥了一眼攸宁,见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不免心中有些慌乱,下意识的站起身,很不想被干净的人听到这些不干不净的事。
一边说着“嗯,那就好”,李意浓一边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还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褚攸宁看着姐姐匆匆离开的背影,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单薄的肩膀耷拉出失落的弧度。因为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也知道这通电话是在讲官司的事情,所以她心中并无猜忌。她明白,言舢一直在默默的帮助姐姐。
与此同时,一阵失落涌上心头。褚攸宁不禁感慨,做大女主并非只是下下决心那么简单,而是要有真刀真枪的实力,自己现在似乎什么有用的事情都为姐姐做不了。
鬼使神差的,褚攸宁掏出了手机,点开舅舅下午发来约自己见面的讯息,犹豫再三,还是回复了答应赴约的话。舅舅突然间找自己,她不知道有什么事。她只知道舅舅在政商两界都很有些人脉,或许能帮到姐姐。
发完讯息,褚攸宁抬起头,望向卧室的方向:<也许妈妈说的对,叶家要生意有生意,要资源有资源,我是自讨苦吃。放着树大根深的家族不依仗,跑出来做个没出息的UI设计师,是自己作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