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心之所向,勿惧长夜。”
墙壁上那行古老的刻字,在幽光菌微弱的蓝晕映照下,仿佛蕴含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坚韧力量,无声地注入五颗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脏。
记录官艾拉。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早已消逝在历史尘埃中的存在。但她留下的这句话,以及墙角那个破烂的睡袋和空罐头盒,却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炬,证明着曾有人同样在这片黑暗绝境中挣扎求存,并且,似乎找到了一条路。
“心之所向…”帝壹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疲惫不堪的大脑努力运转着。是某种比喻?还是确有所指?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字下方的眼睛图案上。逆熵烙印传来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在回应这个图案。他尝试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去感知…
模糊的影像碎片再次闪过:那个名为艾拉的女子,在同样的困顿中,并非盲目乱撞,而是时常…闭目凝神,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她的手中,那本晶体书册偶尔会亮起微光,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不是…字面意思…”帝壹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沙哑地开口,“…她…是靠某种感应…某种…与方舟深层结构的…共鸣…来寻找方向…”
就像他现在依靠逆熵烙印感知能量流动和规则脉络一样!只是艾拉使用的可能是另一种更古老、更依赖特定媒介(那本晶体书册)的方法。
“共鸣?”沃克皱眉,“我们现在上哪去找那种共鸣?”
帝壹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强忍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将意识沉入那黯淡无比的逆熵烙印之中。他不再试图去“看”清晰的星图或接收明确的信息,而是放空自己,去感受这片古老地下水处理设施中,那无处不在却又平静异常的静滞能量流动…
去感受墙壁的冰冷…流水的细微声响…幽光菌缓慢生长的脉动…以及更深层地底传来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规则振动…
如同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放弃挣扎,而是去感受水流的走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洛璃几乎以为帝壹再次昏睡过去时,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并非水流流向,也非任何明显的通道,而是沉淀池侧壁一片看起来毫无异常的、覆盖着厚厚钙化沉积物的区域。
“…那边…”帝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能量的流动…在那里…有一个…极其细微的…‘漩涡’…或者说…‘接口’…”
信任,在此刻取代了怀疑。沃克和洛璃立刻上前,清理那片区域的沉积物。坚硬的钙化物需要用力敲击才能剥落。
敲击了十几下后,后面露出的,并非岩壁,而是一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古老材质,上面有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细密的能量回路纹路!虽然大部分纹路已经黯淡失效,但中心一点,依旧散发着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正是帝壹感知到的那个“漩涡”所在!
“真的有东西!”沃克精神一振。
洛璃仔细观察着那片区域,用手指触摸着纹路,最终在边缘处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周围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凸起。她尝试着用力按下去。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面前那面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墙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古老粗糙的阶梯,空气中涌出一股带着陈腐书卷和尘埃气息的冷风。
一条被遗忘的密道!
五人面面相觑,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艾拉指引的“心之所向”,竟然真的存在!
小心翼翼进入密道,阶梯陡峭向下,走了大约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来到了一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地下空腔!空腔的穹顶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幽蓝色光芒的晶体,如同地下星空,照亮了整个空间。而空腔的地面上,竟然是一片规模不小的、精心培育的幽光菌圃!茂密的幽蓝色菌类生机勃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比他们在上面发现的要浓郁精纯数倍!
菌圃旁边,还有一小片清澈的地下水源,以及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小型工作站——一张石桌,几个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早已失效的古老仪器、水晶记录板以及…一本摊开的、由某种特殊晶体薄片制成的书册!
这里,俨然是一个微型的、自给自足的远古避难所和实验室!
“天啊…这里…”沃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洛璃迅速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出口,也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安全。这里似乎封闭了很久。”
帝壹的目光则被石桌上那本摊开的晶体书册吸引。他走上前,看到书页上用一种优雅而坚定的笔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初代文字和复杂的能量结构草图。
书的扉页上写着:
《静滞共生体观察记录与方舟深层结构共鸣点探寻 - 记录官艾拉》
是她!这里果然是艾拉的秘密据点!
帝壹强忍着激动,小心地翻动着书页。书页上的晶体薄片虽然历经万古,却依旧清晰。里面详细记录了艾拉如何发现这里,如何培育幽光菌,如何利用一种名为“心绪罗盘”的晶体仪器(正是桌上那个不起眼的、指针早已停滞的圆盘)感知方舟深层能量流动,寻找安全的路径和隐藏的“共鸣点”。
书中还提到了她对抗“沉寂”(似乎是指当时方舟内部发生的某种灾难)的经历,以及她坚信在方舟最深处,隐藏着“起源之秘”,能够解答一切困境。
而最后几页,则潦草地画着一幅地图,标注着她计划前往的最终地点——一个被称为“初始之心”的地方。地图的路径,与帝壹脑中那幅“群星沉眠之地”的星图,竟然有部分重合!
艾拉最终离开了吗?她到达了“初始之心”吗?书册没有记载。
但她的研究,无疑为帝壹他们指明了方向,并且留下了宝贵的资源!
“我们有救了…”凯德虚弱的声音响起,他看着那片茂盛的菌圃和水源,眼中充满了生机。
接下来的几天,五人在这处被遗忘的“幽光菌圃”避难所中度过了相对安稳的时光。充沛的食物(幽光菌)和干净的水源让他们快速恢复着体力和伤势。帝壹背后的伤口在幽光菌和自身缓慢恢复的力量作用下开始愈合结痂。凯德虽然失去一臂,但性命无忧,意志依旧坚定。苏晚的力量恢复最快,幽光菌的能量与她似乎格外契合。洛璃和沃克则负责警戒和探索这个小小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
帝壹则沉浸在那本晶体书册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艾拉的研究成果。他对“心绪罗盘”的原理尤其感兴趣,虽然仪器本身已经损坏,但通过书中的描述和逆熵烙印的共鸣,他感觉自己对能量感知和方向辨别的能力提升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书中提到了多处艾拉发现的、散布在方舟各层的“安全共鸣点”和隐藏路径。这些地点,或许能成为他们未来行动的安全屋和中转站!
希望,似乎真的在这里萌芽。
然而,帝壹心中那缕不安却从未真正散去。他通过逆熵烙印,偶尔能捕捉到极其遥远地方传来的、熵烬那庞大意志扫过方舟结构的冰冷波动。那张大网,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
他们只是暂时躲过了网眼,并未真正脱离危险。
这天,帝壹正在尝试按照书中的方法,更加精细地感知周围能量流动时,一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冰冷女性意念,再次跨越遥远距离,如同游丝般触碰到了他的逆熵烙印!
…静默尖塔…屏障即将崩溃…
…能量低于百分之三…
…‘长夜’低语已穿透外层…
…最后一次发送坐标…‘群星沉眠之地’…
…等待…‘钥石’…愿法理…庇佑…
是那个“静默尖塔”的守护者!她的情况更加危急了!能量即将耗尽,外部所谓的“长夜”威胁已经迫近!而她最后一次发送的坐标,正是“群星沉眠之地”!
帝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正在休养的同伴。
不能再等待了。
“我们必须出发了。”帝壹的声音打破了避难所的宁静,他将自己的感知告知了众人。
“…去‘群星沉眠之地’?”沃克看向他,“按照艾拉的地图和星图,那里在方舟的最底层,靠近甚至可能就在基础能量炉心的附近!危险程度…”
“我知道。”帝壹打断他,眼神坚定,“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方向。静默尖塔的守护者在等待‘钥石’,熵烬也在不惜一切寻找那里。那里一定有至关重要的东西,可能是我们翻盘的关键,也可能是…熵烬的命门。”
他拿起桌上那本晶体书册,小心地收好:“艾拉为我们指明了道路,留下了补给。现在,该我们踏上她未走完的路了。”
没有异议。短暂的休整已经让他们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被熵烬发现,依然是死路一条。
稍作准备后,五人告别了这个给予他们喘息之机的幽光菌圃,踏入了艾拉地图上标注的那条通往更深处的古老密道。
密道一路向下,环境越发古老和奇异。周围的墙壁逐渐不再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而更像是利用天然的岩层裂缝改造而成,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得需要匍匐通过。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越来越原始和庞大,甚至让苏晚都感到有些压抑。
根据艾拉的地图,他们需要穿过一片被称为“回响长廊”的特殊区域。
当他们终于抵达地图所示的位置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那是一条无比巨大的、看不到尽头的天然地下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仿佛被无形力量冲刷而成的流体纹理。而最令人惊异的是,峡谷中并非寂静无声,而是弥漫着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源头,而是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共鸣!
站在峡谷入口,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岩石都在随着那嗡鸣微微震动。
“这就是…回响长廊?”沃克咂舌,“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帝壹凝神感知,脸色微变:“…不是声音…是能量…极其庞大且古老的静滞能量…在这特殊的地质结构中产生了永不停歇的…流动和共鸣…”
他尝试迈入长廊一步。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
嗡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调的低响,而是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清晰的、蕴含着某种信息的“回响”!
那回响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一段破碎的、充满了惊恐和决绝的呐喊…
一阵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逻辑指令…
一声巨大的、仿佛星辰崩灭的爆炸轰鸣…
还有…无数细微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悲鸣…
无数的声音碎片,仿佛是万古之前发生在此地的某场巨大灾难的记录,被这特殊的能量场烙印下来,在此地永恒地回响!
五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冲击得脸色发白,纷纷后退,脱离了长廊范围,那可怕的回响才渐渐平息。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凯德心有余悸。
帝壹的脸色却变得异常凝重,他看向长廊深处:“…这里是…记忆之地…或者说…伤痕之地…”
“…方舟…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极其可怕的…事件…”
“…这些回响…就是证据…”
艾拉的地图标注,穿过回响长廊是到达“初始之心”区域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路。但显然,这条路绝非坦途。那些万古不散的回响,不仅冲击意识,恐怕对能量体(如苏晚)的影响更大。
绕路?地图上没有标注其他路径。后退?更无可能。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穿越这条承载着痛苦记忆的轰鸣峡谷这一条路。
帝壹深吸一口气,看向同伴:“跟紧我,守住心神。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过去的回响,并非真实。”
他再次率先迈入了回响长廊。
更加汹涌澎湃的、充满了痛苦与毁灭意味的信息碎片瞬间将他吞没…
回家的路,从未平坦。而这一次,他们不仅要面对现实的敌人,还要穿越历史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