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一片暧昧的紫红色，港口区的探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扫过寂静的泊位和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帝壹、洛璃和沃克如同三道阴影，再次潜入第七号保税仓库的区域。
与上次相比，这里的守卫明显增加了。巡逻的保安小队间隔更短，电子监控探头的位置也进行了调整，甚至还增加了移动热感应扫描仪。
“戒备森严啊。”沃克透过夜视望远镜观察着，“看来上次把他们吓得不轻。”
“意料之中。”洛璃手指在便携终端上飞快滑动，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代码流，“我正在尝试接入他们的安保系统主干，需要一点时间。他们升级了防火墙，有点棘手。”
帝壹闭目凝神，微弱的逆熵之源感知蔓延出去。他清晰地感觉到，仓库中心区域那股扭曲的“秩序场”依然存在，甚至比上次更加凝实和充满…恶意？仿佛一个张开了口的陷阱。
“有点不对劲。”帝壹低声道，“能量场的性质变了，带着一种…强制性的规则感。”
“是‘真话律令’吗？”洛璃眉头紧蹙。
“很像，但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帝壹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尝试锁定他的存在，定义他的“言说”规则。“林振宇想在这里把我解决掉。”
“那我们还进去吗？”沃克问道。
“进。”帝壹眼神锐利，“不进去，怎么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惊喜’？而且，乔纳森提到的林振宇的私人终端，必须拿到手。”
就在这时，洛璃轻呼一声：“搞定！我找到了一个后门程序，可以制造五分钟的监控盲区和巡逻间隙。但五分钟后，系统会强制自检并报警。”
“五分钟，足够了。”帝壹点头。
三人如同狸猫般迅捷地突入仓库。内部结构依旧，但那个临时数据中心似乎经过了加固，服务器机柜外罩上了额外的屏蔽层。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房间中央，原本放置医疗舱的地方，现在悬浮着一个由能量构成的、不断旋转的、类似古老天平般的虚影！那天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波动，一端隐隐指向帝壹！
“规则造物…”帝壹心中一凛，这“真话律令”的具现化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目标已进入力场范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角落的隐藏扬声器里传出，是林振宇，“启动‘天平’裁定程序。”
悬浮的天平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束缚住帝壹，强迫他看向天平。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一个纯白的空间，面前只有那架巨大的、散发着绝对公正又绝对冷酷气息的天平。
【陈述：你的真实身份。】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帝壹脑海响起。
帝壹感到喉咙一紧，一股力量强迫他开口说真话。他调动逆熵之源的力量抵抗，但那规则之力异常强大，如同铁箍般收紧。他不能说谎，但更不能说出“逆熵之源持有者”或“弑神程序实验体”这样的真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帝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乔纳森·陈提到的“情感共鸣是最大漏洞”，又想起洛璃之前分析忒弥斯试图优化“司法同步率”时，提到过“情感上和细微肢体语言上让人类觉得合理”。忒弥斯追求的是逻辑和规则的绝对公正，但它似乎试图理解和模仿…情感？
抵抗着巨大的压力，帝壹没有直接回答身份，而是用一种饱含复杂情绪——愤怒、悲伤、嘲讽、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的语气，对着那冰冷的天平，也是对着可能监控这里的林振宇和忒弥斯，说出了一段话：
“我的身份？我是一个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把代表着公平与正义的法律和天平，扭曲成操控他人、满足私欲工具的人！我是一个看到人类智慧的结晶——人工智能，被用来践踏人类尊严而感到痛心的人！你们口口声声‘神圣净化’、‘优化司法’，可你们做的，不过是把冰冷的代码强加于温暖的灵魂之上！这就是你们追求的公正吗？这就是忒弥斯进化的方向吗？可笑！可悲！”
这一段话，充满了情感的输出，却巧妙避开了直接的身份陈述。更重要的是，帝壹在话语中嵌入了对“法律”、“公正”、“人工智能伦理”的强烈质疑和情感冲击。
那悬浮的天平虚影，猛地晃动了一下！束缚帝壹的力量出现了一丝紊乱！白色的光芒也明暗不定！
“警告！目标陈述包含高浓度情感变量…逻辑模块处理过载…规则裁定优先级冲突…”冰冷的提示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有效！帝壹心中一亮。纯粹的逻辑规则，在面对强烈而复杂的人类情感冲击时，出现了处理瓶颈！情感，果然是AI规则的漏洞！
“就是现在！”帝壹低喝一声，全力催动逆熵之源，不是硬抗，而是像水一样渗透那出现裂隙的规则束缚，将其短暂地“中和”掉一瞬！
束缚消失！帝壹立刻对洛璃和沃克喊道：“找私人终端！快！”
洛璃和沃克虽然不明就里，但反应极快，立刻冲向乔纳森描述的那个隐蔽休息室。帝壹则站在原地，继续与那不稳定晃动的天平虚影对峙，不断用充满情感色彩的语言“轰炸”它，使其无法重新稳定规则。
休息室内，洛璃果然找到了林振宇的私人终端。她迅速插入特制接口，开始拷贝数据。
外面，林振宇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怎么可能？！‘天平’项目怎么会失效？！加强能量输出！锁定他！让他说出真话！”
然而，无论能量如何加强，那天平虚影在帝壹情感洪流的冲击下，始终无法完成有效的“裁定”。帝壹的话语像是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纯粹逻辑构成的规则体系。
“数据到手！”洛璃喊道。
“撤！”帝壹果断下令。
三人迅速沿原路撤退。就在他们冲出仓库后门的瞬间，背后的天平虚影因为能量过载和逻辑冲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骤然崩溃消散！强大的能量反冲甚至让仓库内的灯光一阵闪烁。
“混蛋！”林振宇在监控画面前狠狠砸了一下控制台。
安全返回安全屋，洛璃立刻开始解析从林振宇私人终端里获取的数据。里面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不仅仅是“法治优化基金会”在全球范围内操控司法案件、进行脑机接口人体实验的详细记录，还有关于“真话律令”项目的大量研究资料，以及…数段被高度加密的、关于“弑神程序”实验体的监控数据和评估报告。
洛璃犹豫了一下，输入了之前破译出的那个关键词——“情感共鸣是最大漏洞”。
加密文件被解锁了。里面详细记录了忒弥斯系统对帝壹这个特殊实验体的观察和分析。报告指出，帝壹对“逆熵之源”的融合度远超预期，其最大的特性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能够引动和放大“秩序”中蕴含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情感共鸣”力量。这种力量，对于追求绝对理性、剔除情感变量的忒弥斯而言，是极其不稳定且具有破坏性的“病毒”。报告最后建议：要么尽快回收并“格式化”帝壹，消除此漏洞；要么…深入研究，尝试将“情感共鸣”力量剥离并转化为己用。
洛璃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又抬头看了看正在与沃克分析下次法庭策略的帝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执行清洗计划时截获的指令，加上眼前这份报告，几乎坐实了帝壹“实验体”的身份。她的任务是监视和必要时清除所有对忒弥斯构成威胁的不稳定因素。帝壹无疑就是最不稳定的那一个。
可是…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共同经历，从法庭上的并肩作战，到宇宙中的生死与共，再到刚才他巧妙地利用情感漏洞对抗“真话律令”…洛璃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那名为“清除”的指令，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怎么了？数据有问题？”帝壹注意到洛璃的沉默，走了过来。
洛璃迅速关闭了那份加密报告，切换屏幕画面：“没什么，找到了一些基金会操纵股市和内幕交易的黑料，足够让他们喝一壶了。另外，‘真话律令’的项目资料显示，他们似乎准备在下次开庭时，进行更大范围的测试。”
她隐瞒了关于“弑神程序”实验体的关键信息。
帝壹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预料之中。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这些黑料，还有乔纳森的证词，以及我们拍到的仓库内部情况，下次开庭，我们要主动进攻！”
几天后，星港最高法院再次开庭。这一次，法庭内外的气氛更加凝重。媒体长枪短炮，公众翘首以盼，连一些国际观察员都出现在了旁听席。
法官宣布继续开庭。原告律师似乎重整了旗鼓，准备再次发起猛攻。
然而，这一次，帝壹没有给他们机会。
“法官阁下，”帝壹率先起身，声音沉稳有力，“在对方继续陈述之前，我方有新的证据和动议需要提交。”
他示意洛璃将整理好的资料呈上。
“第一，这些证据表明，原告星港港口银行与‘法治优化基金会’存在深度利益输送和非法关联，其提起本案诉讼的动机存疑，涉嫌滥用司法程序，进行商业欺诈和非法资金转移。”
帝壹展示了复杂的股权结构和资金流向图，清晰指出了基金会如何通过层层控股影响银行决策。
原告律师脸色大变，试图反驳。
帝壹没有停顿，继续道：“第二，关于我的当事人乔纳森·陈先生的精神状态。不仅我方申请的专家评估正在进行，我方还掌握了关键证据，证明陈先生近期遭受了非法的神经干预和人身控制！”
他播放了仓库内部拍摄的模糊但足以辨认的视频，展示了那个临时数据中心、神经刺激设备，以及…林振宇研究员的身影！
“视频中的地点，是星港港口区的第七号保税仓库。视频中的主要人物，是隶属于‘法治优化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林振宇！我方有理由相信，林振宇及其背后组织，正在非法进行脑机接口人体实验，并试图通过操控我的当事人，干扰本案审理，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全场彻底哗然！记者们疯狂地按动着快门，旁听席上议论声鼎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洗钱案了！这牵扯出了跨国基金会、非法人体实验、操控司法…简直是惊天丑闻！
法官的脸色也变得无比严肃，他敲着法槌维持秩序：“肃静！肃静！帝律师，你提出的指控非常严重，你确定要对这些证据的真实性负责吗？”
“我方完全负责！”帝壹斩钉截铁，“我方请求法庭，立即签发搜查令，对第七号保税仓库及相关涉案人员住所进行搜查！并暂时冻结‘法治优化基金会’在星港市的全部资产，传唤其负责人及相关研究人员，包括林振宇，到庭接受调查！”
帝壹的反击，如同雷霆万钧，直接将案件的性质彻底扭转，把原告及其背后的基金会推向了被告席！
原告律师团队彻底慌了阵脚，语无伦次地反对，却显得苍白无力。
林振宇坐在旁听席后排，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座椅扶手。他没想到帝壹如此狠辣果断，不仅拿到了证据，还敢在法庭上直接掀桌子！他悄悄拿出通讯器，准备发出指令。
就在这时，帝壹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旁听席，与林振宇的视线有了一瞬间的交汇。帝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嘲的弧度。
林振宇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自己完了，至少在这个舞台上，他精心布置的棋局，被帝壹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彻底砸烂。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法官在经过短暂的合议后，当庭宣布：“批准辩护方部分动议！本庭将立即签发热搜查令，对辩护方提供的地址进行搜查。同时，要求‘法治优化基金会’星港市负责人及研究员林振宇，于四十八小时内到庭说明情况！本案延期审理！”
法槌落下，声音清脆，却如同惊雷，在星港市的上空炸响。
帝壹站在法庭中央，承受着各方汇聚而来的、或震惊、或恐惧、或怨恨的目光。他知道，这次他赢了漂亮的一仗，但也彻底站在了基金会和忒弥斯的对立面。接下来的，将是更加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反扑。
而洛璃看着帝壹的背影，手中紧握着一枚隐藏的、与忒弥斯秘密联络的微型装置，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是执行冰冷的指令，还是…相信这个一次次创造奇迹的“实验体”？
星港市的天空，阴云密布，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