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云栖山巅的晨光被厚重的窗帘滤过,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金色光带。
主卧内,床单凌乱,空气中弥散着情欲后独有的暧昧,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铁锈味。
陆沉率先醒来,金眸在晨光里熠熠生辉,褪去了昨夜的狂放,只留下酒足饭饱后的慵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昨夜,一股蜿蜒而下的红浸染在床单上的画面,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依旧记忆犹新。
那并非神血,而是仅属于这具凡俗肉身的、脆弱且真实的红。
他们亦非神躯,而是以这凡胎肉体,承载着无上神魂。
他从未想过会这样……
无论是过去的昊天,还是今世的陆沉,他确实是头一回面对这凡人之躯初次承受后的结果,更没想到会带来如此直接的伤害。
一缕混杂着心疼、懊恼以及后怕的情绪,死死抓着他的心,令他一整夜都处于既满足又不安的矛盾之中。
他侧身,手臂依旧霸道地环在姜阎腰间,目光描摹着怀中之人沉静的睡颜。
姜阎的黑发湿濡地贴在额角,舒展的眉眼褪去了平日的冷冽,流露出毫无防备的柔软,左耳垂上,那枚幽蓝耳钉正闪烁着温润而静谧的微光。
视线下移,落在姜阎微抿的唇瓣和颈侧那些被自己烙下,深浅不一的吻痕上,陆沉的心尖窜起一阵滚烫的悸动。
他小心翼翼地收紧了胳膊,将人更深地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姜阎微凉的发顶。
姜阎紫眸微睁,缓缓适应着室内的光线。
昨夜极致的欢愉与撕裂的痛楚交织在一起产生的复杂感受,瞬间清晰回笼。
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一股从身后隐秘部位传来的钝痛,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嘶……”
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自唇畔溢出。
“醒了?”陆沉的声音透着晨起的沙哑,他立刻捕捉到了姜阎那细微的反应,金眸里的紧张感登时放大,“还疼?是不是我……”
“不,还好。”姜阎打断他,声音从容镇定。
他仰头,对上陆沉溢满担忧的金眸,紫瞳里倒映着陆沉的身影,亦满是历经亿万载错过后终得圆满的深情。
“我……很满足。”
这寥寥数语,在陆沉的心湖漾起层层涟漪。
姜阎真切地感受到,这份满足不仅仅源于身体的欢愉,而是来自神魂深处的共鸣与归属。
无论是身为北极星,于冰冷宇宙中初次邂逅太阳光辉时的怦然心动,还是身化紫微帝君、北阴酆都大帝,于漫长岁月里对那份温暖的渴盼,亦或是今生作为姜阎,在陆沉热烈且执着的追逐下,终于敞开心扉的认定。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寻觅,都只为眼前这一个人。
没有错付,没有移情,他今生为之悸动、为之沉沦的,始终是他。
陆沉喉结微动,金眸中涌动着无法言会的激荡与珍重,他低头,在姜阎的眉心烙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吻。
“姜阎,”他轻唤,声音中满含着浓厚的情愫,“等新三界秩序稳定,天道地道重归正轨,我们……补一场天婚吧。”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姜阎。
“你想要什么样的?是在九天之上的凌霄宝殿,按着神界古板繁复的最高规格,让万仙来贺,还是在九幽之下的酆都帝宫,令亿万鬼族俯首,或者……”
他顿了片刻,语气中带上了一抹饱含人间烟火气的期待。
“就在这凡俗地界,喊上我爸我妈、姜叔叔,还有陈伯,再把这群刚找回来的家伙们都叫上,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办一场,如何? ”
姜阎静静地听着,紫眸中是陆沉专注的模样。
亿万年的时光流转中,他早已将那些虚浮的排场与神界的尊荣看淡。
对他而言,不管是高耸于九天的凌霄殿,还是深埋在九幽的帝宫,都不过是一座冰冷的殿堂。
唯有眼前这个人,才是他跨越轮回后,最终寻得的归处。
他唇角微弯,一抹清浅的笑意在晨光中悄然绽放。
“随你。”他声音极轻,但掷地有声。
陆沉的身影,是那对紫眸中唯一的风景。
“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属。”
这个微笑,这番回答,让陆沉的心霎时间沸腾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将对方更牢地圈在怀里,炽热的吻再度落下,携着似乎要将人彻底融化的热情,直到姜阎喘息着推开他,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姜老板,这可是你说的!”陆沉笑得肆意,金眸闪动着惊人的光,“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本帝亲自操办,包你满意!”
姜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强忍着身后的不适,试图起身:“……几点了?大年初一,别赖床。”
陆沉却率先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却又小心翼翼,此刻,两人都未着寸缕,晨光映照在他们年轻躯体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上。
他弯腰,不由分说地将姜阎横抱起来。
“陆沉!”姜阎惊呼一声,浑身凝滞,紫眸倏地掠过羞恼之色。
“别动,姜老板。”陆沉抱着他,径直朝浴室走去,语气理直气壮,“伤员要有伤员的待遇。”
他低下头,又带着几分痞气地补了一句。
“昨晚……是我莽撞了,现在补偿一下,老婆给个机会?”
姜阎被他这副无赖样噎得一时语塞,但也并未反驳那个称呼,只是将脸别了过去,耳根微红,算是默认了。
唯有环在陆沉颈后的手臂,无声收紧了一些。
一小时后,别墅餐厅的长桌上摆放着简单的早餐。
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烤得焦香四溢的面包片,温热适宜的牛奶,再配上清爽可口的小菜,此时,阳光穿过窗户洒下,为桌上的食物镀上一层暖金色。
姜阎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姿势仍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缓缓端起牛奶杯,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沉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当看到他拿起杯子,指尖似有瞬间停顿,立刻开口:“真不疼了?要不要……”
“不疼!”姜阎再度打断他,随即喝了一口牛奶,那股暖意滑进胃里,仿佛也抚平了身体深处残留的些许不适。
他抬眼看向陆沉,紫眸清透:“吃饭。”
陆沉凝视着姜阎的脸,金眸深处的心疼顷刻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满足取代。
他不再多问,拿起刀叉,开始吃他的早餐,只是时不时会把姜阎多看一眼的小菜推到他面前。
餐桌上很安静,仅有餐具偶尔相碰时发出的轻响。
但一种无需言语的温情,正于两人之间流淌。
窗外是云栖山冬日的静谧,窗内是历经亿万年星移斗转后,终于抵达港湾的相守。
这顿平凡的早餐,对他们来说,胜过天庭琼浆玉液,也胜过幽冥万载寒泉。
临近中午,江城云端旋转餐厅,位于顶层那间最大的“摘星阁”包间里。
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冬日的江城全景尽收眼底。
包间内,那张巨大的圆桌中央,一口特制的九宫格铜锅“咕嘟咕嘟”地沸腾着,骨汤与食材的鲜香散逸出来。
红油翻滚的辣锅、菌香四溢的菌汤锅、醇厚的番茄锅、清鲜的骨汤锅……汤底各异,热气蒸腾。
参与饭局的人陆续到了,他们换上了常服,收敛了神性,乍一看只是一场朋友间的新年聚会。
陆沉仍然身着那件黑色羽绒服,拉链随意地敞开,露出里面的连帽卫衣,下身搭配着深蓝色牛仔裤和厚实的马丁靴,额前的碎发凌乱,浑身散发着慵懒的随性。
他正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狂点,嘴角噙着笑。
姜阎坐在他身旁,穿着深灰色羽绒服,那条羊绒围巾此时被取下来搁在了椅背上,内里是一件简约的黑色高领毛衣,下身搭配一条米白色休闲裤,脚蹬一双浅色系运动鞋。
他的坐姿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端正,紫眸平静地扫视着陆续落座的“人”。
周洵身上虽是一套简约的休闲装,但眼神中偶尔流露出一抹久居高位的沉稳。
蒋子文和薛礼则低调许多,蒋子文是深色夹克配长裤,薛礼是米色外套配卡其裤,两人气质内敛,就像两位阅历丰富的学者。
赵玄戈穿着深蓝色立领夹克配黑色长裤,自带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杨昭则是一身黑色大衣,内搭浅色系羊绒衫,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即便收敛了神威,也让人不敢直接与他对视。
崔嵬推了推金丝眼镜,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三件套,依旧是那副顶级遗产律师的派头,严谨而精干。
最后进来的是牛头和马面。
他们此刻并非阴神本相,而是变成了两个身材高大、气质迥异的凡人男子形象。
牛头化身的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穿着件略显紧绷的黑色皮夹克,表情有些局促,眼神时不时好奇地打量着这凡俗的奢华场所。
马面化身的男子则显得清瘦一些,面容端正,穿着合体的深色大衣,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对新世界的茫然和拘谨。
重塑神躯后面对这完全陌生的“同事聚餐”和凡间规则,两位阴帅显然还在努力重塑自己的世界观。
“来来来,都坐都坐!别客气,今天没有陛下帝君阎王那些,就陆沉和姜阎请兄弟们吃饭!”
陆沉放下手机,爽朗地招呼着,金眸扫过众人,尤其是看到牛头马面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时,笑容愈发浓郁了几分。
“火锅!大年初一,就得吃这个才热闹!酒管够,肉管够!”
赵玄戈第一个点头,目光落在牛头马面身上,满是欣慰地说道:“牛帅、马帅,劫后余生,能再聚于此,实乃幸事,玄戈在此恭贺二位归位。”
杨昭也轻轻颔首,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极其淡薄,但亦可称为友善的神情:“杨昭同贺。幽冥再添柱石,新秩序可期。”
他虽然话不多,但这份来自司法天神的认可,分量极重。
牛头马面赶忙起身,略显笨拙地抱拳回礼:“多谢真武大帝,多谢二郎真君!末将……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牛头的声音瓮声瓮气,多少透着点紧张。
“坐坐坐,都坐下说。”陆沉笑着压压手,“老周,老蒋,老薛,都别愣着,动筷子啊!这雪花肥牛看着就不错,下辣锅!”
他率先拿起公筷,夹起一大片红白相间、纹理精美的肥牛卷,放入了翻滚的红油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