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守卫们开始动了起来,一部分人在车子旁准备登上驾驶室,另一部分指挥苦工们将一些剩余的食物和杂物搬上最后一辆车的货箱。
“就是现在。”顾玄的声音压得极低,“跟上那队搬箱子的,低头,别抬头看任何人,自然点。”
机会转瞬即逝,不可耽搁,三人从阴影中闪出,非常自然而然地插入了那队苦工的末尾,模仿着他们的姿态,低着头,混在队伍里。
他们等着人把东西搬上车,找准了机会爬上了车后箱。又过了一会,车就启动了。
有些顺利。严清与想着。
车厢很暗,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汽油混合的气味,不太好闻,少有的让严清与感觉有些晕车。
他扶住旁边的箱子往边上靠了靠,刚坐稳车身就猛地一晃。大概是驶入了那个男孩所说的向下的坡道,失重感忽然袭来。在这狭小又黑暗的空间里,忽然的颠簸感让严清与瞬间想起了不久前被绑架时的恐怖记忆,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无助,无力。濒临死亡最近的一次,怎么都打不开的箱子……严清与蜷缩起身子,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明明知道现在并不是被绑架,但他还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抖,冷汗从额角渗出,手指都有些冰凉。
忽然,严清与感觉一股温暖覆了上来。周淮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难受吗?是有点闷。”周淮起开口道,“如果呼吸不过来的话我可以给你度点氧气。”
严清与脑子浑浑噩噩,没听懂周淮起什么意思:“怎么度氧气?”
周淮起做贼一般朝着顾玄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侧过头,拉了拉严清与的围巾,然后飞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一触即离,然后开口:“这样,人工呼吸。”
严清与感觉更喘不过气了,周淮起又偷偷摸摸地凑了过去,亲了一下。
“别闹了。”严清与黑暗中感觉一股热意爬上脸颊。
“没闹,我看你不太舒服。”周淮起重新拉好严清与的围巾,还拍了两下,“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被周淮起这么一闹自己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还真的没那么怕了。
严清与轻轻地嗯了一声,头埋得低了一些。
因为顾玄的目光太灼热了,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看什么看?”周淮起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没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顾玄抱着双臂靠在箱子上微笑。
周淮起总感觉哪里有点别扭,看了半天发现是顾玄在笑,有点崩人设:“你别笑了,很怪,还有,你本来就不该存在。”
“怎么就本该了?”本想表示一下友好,没想到却被周淮起说,顾玄嘴角又撇了下去。
“本来应该是我跟我们严医生的甜蜜双人蜜月旅的,谁知道你横插一脚干什么。”周淮起表达不满。
“我横插一脚?”顾玄瞪大眼睛,不知道周淮起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哪家好人来地下城度蜜月?”
“两个人互相喜欢在哪不是度蜜月?”周淮起反驳。
“那我推荐你来21区度蜜月,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还有爱心湖,很有恋爱氛围。”
“真的假的,不会是诓我的吧,等我去了给我安排活然后没日没夜地干。”周淮起狐疑。
顾玄有点心虚,因为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但仍然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怎么会呢?真的,21区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不然我也不能一直待在那。”
“真假的,”周淮起戳了戳严清与的腰,“等我到时候去考察一下,如果真的那么好看,我们去那定居。”
严清与扶额:“你们小声点。”
……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顾玄估摸着已经来到了二层,三人趁人不注意跳下了车,到一旁躲了起来。
周淮起把苍牙放了出来,变成一只小小狗,让他在这附近监视,然后他们在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路。
二层的环境跟一层相差不大,秩序也还可以,经过伪装后的他们三这回没有再遭到抢劫了,很好地融入了人群中。
二层的顶确实比一层要低,显得更为压抑,顾玄去找了一下自己小时候钻过的洞,无一例外都被堵了起来。
在这层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在听到放饭结束的哨声之后他们又仿照之前,回到了车上,就这样来到了五层。
按照李熙雅说的,他的母亲曾经就住在这里。
严清与有些忐忑,那么久过去了,房子真的不一定会在,在的话估计也被人住去了,想要找到点什么基本上不可能。
五层的空气比上层更为浑浊,光线也愈发昏暗,根据李熙雅提供的模糊地址,三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迷宫般的巷道里。
终于,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门牌号模糊不清严清与辨认了半天,才低声道:“应该是这里了。”
门口的脏脏的地垫和堆放的生活垃圾很明显在告诉他们这里有人,严清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周淮起听觉非常灵敏,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被拉开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的老妇人的脸露了出来,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严清与。
“谁啊?”老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严清与开口:“奶奶您好,打扰了。我们想打听一下,很多年前,这里是不是住过一位叫何淑仪的女士?”
老妇人眯着眼睛,片刻后,她点了点头:“何……淑仪?你们找她干什么?”
她认识母亲,严清与的心猛地一跳,强压下激动,追问道:“她有东西落在这里了,托我们帮忙拿一下。”
“我搬进来之前,这屋子就空了很久了……”老妇人皱眉,眼里多了些警惕,她似乎不想再多说,准备关门,“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眼看老奶奶就要关门,严清与有些着急,下意识地伸手抵住门。
老妇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顿时更加警惕,用力想要关门:“你干什么!快走!不然我叫人了!”
情况紧急,没时间慢慢周旋了。周淮起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手掌迅疾而精准地在老妇人颈后轻轻一劈。
老妇人根本没看清周淮起的动作,闷哼了一声,身体软了下去,周淮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瘫软的身体,避免她摔倒在地。
“抱歉了,奶奶,暂时委屈您一下。”周淮起低声道,小心地将昏迷的老妇人扶到屋里一张旧沙发上躺好。
严清与立刻闪身进屋,顾玄走在最后面,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反手轻轻关上门。
“你别把她打伤了。”严清与看了一眼被安置在沙发上的老奶奶。
“放心吧,我控制力气了,她只会晕一下会,我们得尽快。”周淮起道。
顾玄站在门口望风,严清与环视了一圈房间。
房间内东西都很旧,看着有一定的年头,但是东西不多,摆放得非常整齐,餐桌上铺着一张黄色的格子桌布,桌布上还摆放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支小花,看着非常有情调。
看来这位老奶奶也是热爱生活的人,严清与想着。他注意到了旁边的柜子,走过去打开看了看。
周淮起直接趴了下来,打着手电筒看床底有没有藏东西。
柜子上除了几本泛黄的旧书外,还整齐地码放着一摞用布小心包裹起来的东西。一种直觉促使他将其取下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的布绳。
很遗憾,里面并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蓝色笔记本,但是这些书也引起了严清与的注意。
这些是课本,20年前的课本,给中枢城的孩子们读的。下面还压着几本关于精神体和精神领域的专业书籍。
严清与回忆起来了,这大概就是李熙雅说的何淑仪给他看的“深奥的书。”
翻开封皮,第一页赫然写着何淑仪三个字。字体娟秀,让严清与有一丝恍然。这是母亲的字,这是她小时候看过的书。
不止这一本,这个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是她的。这个老奶奶撒谎了,这和她说的搬来前这里就空置的说辞根本不一致。
“床底没有东西。”周淮起遗憾地说。
严清与把东西放回柜子里,这些东西有用,但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找到那本蓝色笔记本。
盲目地找要耗费很多时间,必须得想想。这个老奶奶嘴上说着什么都没有,但却把这些书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甚至还用布把它包起来。如果老奶奶有见到这本蓝色笔记本的话,她肯定也会把它跟这些书好好的收在一起。严清与闭上眼睛,那就说明老奶奶不知道这本笔记本的存在,亦或者说她也没有找到。
假设这本笔记本没有被带走,就在这间屋子里,那一定是藏在一个非常隐蔽并且日常生活中看不到的地方。
会在哪里呢?
周淮起把沙发都给翻起来看了,除了一脸灰尘什么都没找到。
“你想想妈妈喜欢把东西藏到哪,”周淮起道,“人的习惯很难改变。”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严清与,但毕竟时间久远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再怎么想都只能想出一点模糊的印象,她当时最喜欢坐在床边。
可周淮起早就检查过床底了,还能在哪?难道在靠背?
严清与走到床边,抠了抠床板。
“咚咚。”
里面是空的。
周淮起和严清与对视了一眼,立马走了过来,把床给搬开。
靠背是木头做的,移开墙壁严清与发现它与床的连接处有一条小缝,周淮起朝着缝隙打着手电,严清与弯腰看了看,心猛地一滞,果然就在这里。
两人捣鼓了半天,终于把这个本子弄了出来。
蓝色的封皮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变得有些残破不堪,但好在是里面的内容还非常清晰。严清与迫不及待地开始翻阅了起来。
周淮起感慨道:“幸好这床结实,要是破一点早被人丢掉了。”
本子挺厚的,最前面是一些涂鸦,字也比较稚嫩。这些涂鸦大多数是动物,各种各样的动物,晚上不可能在地下城见到的动物。
严清与手指抚摸过这些画,猜测这应该是哨兵向导们的精神体,这是还小的何淑仪见到画了下来的。
再往后翻一些是生字,拼音再然后是一些句子,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数学和计算的草稿。这些字体看起来很稚嫩,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学习了。
也许是地下城的任何东西都很珍贵,何淑仪的本子用得极省,字写得很小,并且十分工整。有时还会加几朵小花在旁边,看得出来她学习是乐在其中的。
再往下翻大概是她学会写字后的日记,每日的见闻,和趣事,小孩一样,同样没找到有用的信息。
严清与直接反过来从后面翻,刚一打开他就看见了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图表和记录。
“这是什么?”周淮起问道。
严清与眉头紧蹙:“应该是她从哪里抄出来的实验数据,地下城绝对没办法完成这种实验,并且她不可能自学学到这种地步,除非她是天才。”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遗传呢?”周淮起摸了摸下巴,“你很聪明,甚至能让中枢塔破格让你跟学校走科研。你有这种能力,反过来想,会不会你母亲也有这样的能力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的学习能力也很强?”
“不无可能。”
严清与又思考了一会,但毕竟人早就消失,要考证也无从下手。
再往前翻,密密麻麻的日记瞬间映入眼帘。
“他们是恶魔!他们是在挑选实验体!强壮的身体,稳定的精神图景……都是他们需要的‘优质材料。”
“我亲眼看到了……那些被带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