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哼哼笑两声,背着手重又坐回了星辰阁内。他问起七寸法师来:“依法师高见,这皇朝太子似是短命之人吗?”
吴勉踱步进来,他斜眼看着高瞻:“这就是你无知了。太子赵嘉佑是天命所属,命格贵重非凡,就算有承天之劫,也断不可能受重创。难道上天还要叫苍生无主吗?依我看,所谓承天之劫,不过是天象星体运动的轨迹略微特殊一些,赵嘉佑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高瞻冷冷一句话打断他:“谁问你来?闲人休要答言!”
吴勉顿时住了口,狠狠瞪一眼高瞻,悻悻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吴勉自己心里犯嘀咕:每次你有事问我时,我向来是笑脸相迎,谄媚十足;怎得我一主动答你言,就被你这般嫌弃?这落差,实在太伤人了......
高瞻才不管吴勉一人在角落里如何黯然伤神,他再追问了一遍:“法师,您怎么看呢?”
七寸法师慢吞吞睁开眼睛,他将手里的佛珠平稳放到膝盖上,这才道:“贫僧不曾关注太子的面相,恕无能奉告。”
高瞻哑口无言。
吴勉见到高瞻吃瘪,瞬间心情大好,毫不客气地拍案哈哈哈大笑三声。
“那法师,您方才都关注什么了?”高瞻不死心。
七寸法师端起桌案上的清茶,送一口入口,深深回味着茶香,半晌道:“贫僧只顾埋头品茶了,无意沾染方外俗世,让明瞻小友失望了。好茶啊,好茶......”
高瞻无奈只得住口。
吴勉见高瞻面色低落,不由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又关注起朝堂之事了?”
这次高瞻没有冷面以对,他道:“我是要看看这赵嘉佑是否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
吴勉登时来了兴致,他眼中散发着浓烈的八卦之光,扒着桌案问:“你要托付谁?你那小徒弟??不要的话,你给我,我有兴趣接收啊!”
高瞻低头自顾自嘀咕:“冬日里我九龙山上物资不足,战风平白饿了几个月,瘦的让人心疼,我寻思皇宫中定是美食铺地,瑰宝云集,可叫赵嘉佑小子带战风打打秋风,也可混个饱餐一顿。当然,有人好心主动收留,我倒是求之不得,想来战风也不会嫌弃的......”
吴勉越听越心惊,这会儿脸都白了:敢情说的是战风!他连连摆手:“别别别,这话就当我没说!”
好家伙,以战风的胃口,恐怕就连吴府三年的存粮,都不够它打牙祭的!
这种天生自带饕餮属性的所谓神兽,就应该待在深山里,永不入世祸乱人间才好!
高瞻听了淡淡应了声:“嗯。”
吴勉狂擦汗,觉得自己丢掉了一个大麻烦。可看高瞻的样子,也不知他刚说的是真,还是假。
但是,吴勉已经没有勇气去开口求证了。
一时间,星辰阁内四人各怀心思的闷头不语,气氛压抑。
吴伯陵直直站在门边,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心里悲叹一声:还不如陪太子去观象台了!
这边吴伯陵正这么懊恼着,门外就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吴伯陵好奇的迈步出门去看,刚巧被来者撞个满怀,浑身一个趔趄。
来者站稳身体,大踏步进阁,蹿到吴勉跟前儿就大声喝道:“是你说观象台上一只鸟都飞不进去的?你自己出来看看,天上飞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吴勉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袁好问到底何意。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问,早已经被袁好问一把扯了胳膊,带出门去。
吴伯陵见二叔被人一阵风似的卷走,拔腿跟上:“哎,袁统领,有话好好说...人先放下...”
袁好问是武家出身,身材魁梧,劲力十足,吴勉被袁好问扯着动弹不得,好容易随他到了阁外的空阔场地,他使劲甩开袖子,脸上愤愤不满:“袁统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袁好问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一指天空:“你自己看!吴勉,今日我袁好问将话撂在这儿,若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我定不饶你!”
吴勉和随后赶来的吴伯陵齐齐抬头,吴伯陵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惊惧不定,声音颤抖:“二叔,这、这是个什么怪物?!”
吴勉面色凝重,失声惊道:“迦楼罗!”
吴伯陵双眼紧紧盯着那腾翔半空的红色巨鸟,迦楼罗细长的金喙上带有弯钩,一双赤红金瞳巨眼炯炯有神,它身长数十丈,赤如火焰的毛发随风清扬,威风凛凛,金黄色的三足上布满金鳞,爪尖锋利尖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迦楼罗的巨爪上,因为那里赫然有一人被拦腰抓起,正紧紧禁锢着。
吴伯陵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揉揉眼睛细看,急于找个人来确认:“那被抓的人是谁?不会...是太子吧?”
袁好问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除了咱殿下还能有谁?!二位,可不能这么干看着吧?还不快想办法救人!”
通往观象台的天阶上布满了袁好问麾下的禁卫军,弓箭手都已准备就绪,搭箭入弦,瞄准猎物,只等袁好问一声令下。
可迦楼罗如何看不出对方的意图,它上下左右翻飞,将赵嘉佑挟持爪下,明晃晃袒露于弓箭手射杀范围内,迫使袁好问无法下令,唯恐误伤到太子殿下。
吴勉表示无能为力。
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只懂得观天时地利,哪里懂得驱魔捉妖?吴勉指指星辰阁,提示道:“袁统领,你找错了人,真正专业驱魔的,此刻还在里面呢!”
袁好问听闻,立刻又拔腿哒哒哒奔回星辰阁。
吴勉双手抱胸,眼里燃起一丝兴味,不一会儿就见到袁好问携高瞻走了过来。
吴勉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专等看高瞻被挟持而来的狼狈样子,可现实又一次让他傻了眼。
高瞻头前带路,衣袂飘飘,墨发飞扬,仙气非凡,袁好问低眉敛目、一脸恭敬地跟在后面,心里再焦急也不敢开口催促。
连这也要区别对待!吴勉忿忿不平。
高瞻看着吴勉的脸色青白不定,心里早看透他的小心思,故意开口激他:“某人,如果没有真本事,就不要强出头,毁了家族百年清誉,可就愧对祖宗家庙了!”
没看成热闹不说,反而被奚落一番,吴勉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就回了星辰阁。
看二叔与高瞻斗法已是家常便饭,二叔屡占下风,却仍屡败屡战,吴伯陵觉得这一百折不挠的精神当真值得后辈学习。
看来这位高瞻前辈也是一位高段位的存在啊!
高瞻心有所感,似笑非笑的瞅吴伯陵一眼,后者讪讪的干笑一声,垂下头去红了脸。
袁好问心急如焚,太子殿下这会儿还被怪鸟抓在半空荡秋千呢,他忍不住连连催问:“先生,请您务必尽力施救,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妖鸟将太子殿下带走啊!这怪鸟得逞了也不飞走,一直在天上转圈圈,我手下的弓箭手不敢擅自发起进攻,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高瞻抬头看了看半空,果然如袁好问所言,红色巨鸟迦楼罗还在围着观象台绕来绕去的转圈儿。
看它的样子一直在奋力振翅,竭尽全力想要飞离这里,但虚空中仿佛有一条看不到的线将其牢牢牵制住,任它再挣扎,也无法脱身遁去。
高瞻往虚空里看了看,忽然唇边绽开一个笑容。
时刻关注高瞻一举一动的吴伯陵看了,心里纳罕,隐约觉得高瞻胜券在握,心里也忽然跟着安定下来了。
袁好问还在催问,高瞻淡淡冲他道:“袁统领莫急,这迦楼罗跑不脱的。”
说完,高瞻就一甩衣袖,慢慢踱步向天梯走去。
袁好问一脸怀疑,他与吴伯陵对视一眼,发觉对方同样不解,两个人一同跟上去。吴伯陵一路紧随,小跑着恭敬地问:“先生怎么知道迦楼罗跑不掉?”
不见高瞻如何迈步,但袁好问和吴伯陵无论如何都追他不上,耳边只传来高瞻清冷的声音:“那里有小徒离殇在。”
吴伯陵纳闷地重复一遍:“离殇姑娘?”
离殇姑娘弱质纤纤,会是迦楼罗的对手吗?
袁好问一拍吴伯陵肩膀,催促道:“别想了,上去看看就全知道了!”
等两个人气喘吁吁攀上观象台时,高瞻已经背手背对他二人,迎风而立,墨发白衫相交映,端的一派仙风道骨模样。
高瞻看着观象台下那个小小的挣扎的身影,抚了抚额,叹息一声道:“笨猫儿,你可以不必如此用力的......”
听到高瞻的声音,我欣喜地回头:“师父!”
手里的诡丝霎时被扽的生疼,我立刻求援:“救命啊师父!”
刚才,我带着赵嘉佑爬上观象台不久,突然一阵黑风刮过,我们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赵嘉佑就被一只巨爪捞走了。
好在我反应迅速,立即祭出手中的诡丝,诡丝化作绳索,将巨鸟一只爪子牢牢缠住,这才使它无法逃离。
但这只狰狞的巨鸟力气奇大,凭我一己之力绝无法与之对抗,我想了个笨办法:诡丝的一端系在我手腕上,而我为了不被巨鸟拖走,不得不紧紧搂住观象台门前的一个蛤蟆石雕。
要我说堂堂观象台,为何要耸立这么多的动物石雕?蛤蟆、蜥蜴、耗子…
还一个个其丑无比!
诸位可见过骑蛤蟆的玉女吗?
此刻我就是。
我又不是金蟾童子!!
我知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可我认为现在不是被高瞻嘲笑的时候。
“师父,你到底动不动手?”
“你让为师想想,该从何处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