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突破归宗派出的各追剿小队,玉面修罗带赵嘉宸顺利回到魔域。
玉面修罗将崇明身死的消息报告给了大祭司镜无明及御前大将军岚皋。
岚皋抬头望天,久久无言。
镜无明挥退了玉面修罗,他和岚皋一起到魔宫复命,两人恭敬地垂手立于堂下,魔宫里寂静一片。
高高的宝座之上,魔君危楼手捧了一本册子,一边低头慢慢翻阅,一边问:“不是吩咐过,要千万小心保证婴偶王的安全,不准泄露婴偶的行踪。那么,婴偶王的宿主又是如何会与归宗产生联系的?”
“是老臣的失误。婴偶都是随机选择宿主,一代宿主的精魂被吞噬后,新代婴偶会就近选择新的宿主加以寄生。老臣派出暗中保护婴偶的玉面修罗,没有来得及及时矫正,导致宿主中间出现了归宗弟子,又阴差阳错的使婴偶王幼体进入了人皇之子赵嘉宸体内,这才导致了后面崇明和阿箩的暴露。”
“先生,这种不必要的牺牲,以后还是避免为好。失去崇明,对我魔域而言,实是一重大损失!”
“老臣知罪,必当领罚,日后一定强加约束修罗场众人!”镜无明立即跪在地上请罪,态度恭敬有加。
见此情形,岚皋也跟着单膝跪地:“圣君,崇明为了魔域而牺牲,他心里无悔!如今正是魔域用人之际,属下恳请取消对大祭司的刑罚。”
危楼放下册子,他慢慢踱步下来,走到镜无明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来:“先生快请起,您毕竟是学生的授业恩师,又是修罗场的顶梁柱,魔域诸事还要多多仰仗先生的谋略。既然岚皋不再追究,那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镜无明谢过圣君,又郑重向岚皋行了一礼:“大将军恩情,镜无明没齿难忘。崇明为魔域做的牺牲,修罗场绝不会忘记!”
岚皋不敢受此大礼,连忙起身相扶:“晚辈不敢!”
镜无明转过身对危楼道:“圣君,归宗已加强戒备,我们安插在人间的暗探恐怕要沉寂一段时日了。”
“这件事劳烦先生去办,不能被人间那些自诩正道借此发现端倪!”
“老臣领命!”
危楼看着镜无明离去,他回身拍拍岚皋的肩膀,道:“委屈你了,本尊知道你和这个弟弟关系最好,你二人是镇南大将军的最后一点骨血,当年先大将军殒命后,先皇将你二人分开抚养也是不得已,毕竟当时各派势力虎视眈眈,觊觎王座,要想护你兄弟二人周全,就必得万事小心。这些年来除了镜老师,没有几人知晓你兄弟二人的关系。如今崇明身死,本君不能光明正大祭扫英灵,就由你代我奉上一杯薄酒吧!”
岚皋湿了眼眶:“多谢圣君!崇明在天之灵,虽死无憾!”
岚皋迅速收敛了表情,他问道:“圣君预备怎么处置那个凡人?”
“本来作为秘密武器的婴偶王,是预备加以训练后投放玄隐身边,破其修为的。如今不但暴露在了归宗面前,居然还被一区区凡人所反噬,人间正道必定有所警觉,再找这样的机会是不可能了。毒魔前辈的百年心血算是白白浪费了。本君好奇,这赵嘉宸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崇明拼了百年修为,宁自毁魂识,也要护其周全呢?”
岚皋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属下这就去会会他!”
赵嘉宸被玉面修罗安排在了修罗场崇明的房间里,岚皋一身寒气进去时,赵嘉宸正拿起桌上的一个陶埙细细端详。
“放下!”岚皋一声断喝,声音冰冷。
赵嘉宸诧异的回头,就见一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悄无声息在身后站着,他黑衣黑发,长身玉立,五官周正,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散发着一股透骨的恨意。
赵嘉宸疑惑的看他,将手里的埙乖乖放下。
岚皋迈了一大步走近赵嘉宸,两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岚皋比赵嘉宸高出一个头,此刻他居高临下盯着赵嘉宸,赵嘉宸眼神一转,心里明白过来:“你是岚皋?”
岚皋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阿箩是不会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外人的。
他不动声色问道:“你如何知晓?”
赵嘉宸抬手一指桌案,岚皋随他望去,就见桌面上安安静静放着的那只埙上,刻着几个精致小字:“兄岚皋赠”。
淡蓝色的陶埙,剖面圆润,表面泛着淡淡柔和的光,一眼便知它经常被主人摩挲把玩。
这是当年兄弟两人分别时,岚皋留给崇明的唯一信物,这么多年崇明一直保存的很好。
看着那只熟悉的陶埙,岚皋眼神微闪,心内澎湃万千,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乖巧安静的幼弟,正一手捧着埙,边吹边对着自己憨笑。
自从被各自师父带去抚养教导后,两兄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得最后一次见崇明,他笑颜灿烂的跟自己讲,接受了一项很轻松的任务,只须几个月便可平安归来。
却没有想到任务瞬息万变,几个月变成几年,这一别即成永诀,从此天人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岚皋知道,在没有亲人陪伴的漫长时光里,这只埙便成了崇明情感的唯一精神寄托,是崇明最心爱的东西。
岚皋上前将那只埙抓在手里,隐在袖子下,他冷冷回身瞪着赵嘉宸:“这房间里的一切东西你都不许妄动,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赵嘉宸看他冷酷森然的样子,连忙解释:“岚皋大哥,离歌师兄于我有恩,我心里对他只有满满的崇意与敬佩,绝不敢亵渎恩人分毫。请您放心,这房间的摆设都会一切如初。”
“你们这些人族惯会油嘴滑舌,各个巧舌如簧,但愿你说到做到!”
“一定,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赵嘉宸表情严肃,义正辞严,他接着问:“岚皋大哥前来,是有何事找我?”
“圣君要见你。随我来吧!”
岚皋头前带路,赵嘉宸赶忙跟上。
玉面修罗带其进魔域时,赵嘉宸眼睛是被蒙上的,他只觉得自己先经过了漫长的烈焰的炙烤,后又是一大段寒冰的刺骨,隐约还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上穷碧落下黄泉全部领略了一番,但一路上感觉晕晕乎乎,始终无法准确得知自己身处何境。
岚皋不发一言的大步向前,穿过巍峨耸立的院墙,脚踏上黑幽幽的玄石地砖,空空的脚步声传出很远。
赵嘉宸一边奋步疾走,一边不露痕迹的打量周围的景致。
这魔域里终年不见阳光,头顶的天空永远是漆黑一片,浮云淡淡时,硕大明亮的月华遥挂天际,银灰色的皎洁光芒笼罩着魔域的一切,天气晴好时还能见到点点星光点缀苍穹,如同碧蓝绒缎上镶嵌着的璀璨钻石,倒也是不同于人间的异域之美。
魔域里没有似人间般繁花盛开、群蝶飞舞的春日,也没有生机盎然、鸟啾虫鸣的夏天,有的只是秋风萧瑟后便骤然降临的冬季。
魔域的冬季十分漫长,届时,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冰魂雪魄,玉树琼枝,千里冰封,朔风凛冽,一片圣洁。
赵嘉宸低头,他发现地面上每一块玄石都有八尺长、一尺宽,方方正正,规规矩矩,他以手叩石,有叮咚之声错落有致,如珠玉掉落玉盘,回音清脆悦耳。
赵嘉宸脸上一丝愕然:这玄石竟是人间难求的乌金石!
人族皇宫里有一处芝兰殿,那是前朝暴君举全国之力、劳民伤财修建而成的,殿里最夺目的便是那一室乌金石铺成的地板,不可估价。
本朝开国皇帝为使后代子孙引以为鉴,还留下了皇子成年礼时,必定亲临芝兰殿斋戒三日的规矩。
而在这诡异莫测的魔宫,居然将这珍贵异常的乌金石用来铺路!
赵嘉宸忍不住摩挲了一遍,整块的乌金石黑的优雅精致,外表坚硬,内里温润细腻,犹如墨玉,墙壁部分则带有金色图腾暗纹,冷冽中透出典雅、素朴的质感。
乌金石铺就的甬道幽长而又寂静,一直蜿蜒进没有尽头的夜色里。宫墙两侧点着大支的淡蓝色蜡烛,蓝莹莹的一点烛光映的周边愈加森冷清冽。
两人安静的穿过高大宫墙,沿着数百级台阶拾级而上,直达的目的地就是魔宫的正殿-重黎殿。
魔君危楼已经等在了殿中,此时他挨着丈高的落地窗而立,背着手,微仰头仰望苍穹。
岚皋单膝跪地通禀,赵嘉宸在其身后微抬眼皮偷看魔君。
赵嘉宸只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嗜血魔头身形魁梧匀称,长身玉立,一身玄色华服黑的彻底,乌黑的长发束起,沿着他宽广的背倾泻开来。
他的一双手修长白皙,左手拇指上带着一个纯黑的扳指,此时手上正无意识的转着。
危楼背着身,赵嘉宸看不真切他的轮廓,但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无言的悲伤,而这悲伤的源头正是来自于魔君。
“你就是赵嘉宸?”
危楼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脸上面色清冷,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凉意。
赵嘉宸站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正是。嘉宸拜见魔君!”
被危楼一双如墨的眸子紧盯着,赵嘉宸艰难的挺直脊背,任由冷汗湿了后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