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玄天上帝.exe与404地狱
深水埗的夜空，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撕裂。
一种，是赛博鬼王那不断增殖、蠕动的巨大数据实体所散发出的，污秽的、带着血丝与锈斑的霓虹光晕。它像一颗生长在城市心脏的电子肿瘤，无数扭曲的人面、断裂的肢体和嘶吼的字符在其中沉浮，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合成噪音。黄金电脑商场、高登电脑中心，这些曾经是香港数码心脏的地标，如今已成为它庞大身躯的基座和养分，源源不断的算力与数据流通过裸露在外的线缆，如血管般注入它的核心，让它愈发庞大、凝实，散发出的精神污染几乎化为实质，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铁锈和腐肉的腥甜。
另一种，则是从“赛博法坛”中心迸发出的，清冷而坚定的湛蓝色光辉。
法坛由废弃的服务器机柜堆叠而成，上面贴满了并非朱砂绘制，而是由发光电路板蚀刻而成的符箓。线香被一种能释放镇定信息的电子熏香模块取代，袅袅青烟实则是全息投影出的道道数据流。坛桌中央，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那台经过无数次改造、外壳布满划痕却依旧稳定运行的“玄天上帝”主机。
林正英，这位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茅山真传，此刻身披的不再是杏黄道袍，而是一件特制的“量子云纹”法衣。法衣的布料上编织着细密的导电纤维，形成复杂的太极与八卦图案，此刻正随着能量流转而发出幽幽蓝光。他神色肃穆，指尖不是夹着符纸，而是在一个全息键盘上疾走如飞，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单纯的咒语，而是夹杂着古老咒文与现代编程指令的混合吟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动加载，权限提升！敕令·玄天上帝，启动！”
在他身旁，小犹太十指在虚拟光屏上已然化作一片残影，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但她眼神锐利如鹰。“所有节点就绪！深水埗区域，七成以上的开放端口已被我们劫持！防火墙规则临时覆盖，道经数据包准备注入！”
“不够！”四眼明嘶吼着，他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如瀑布般刷新的代码，双手死死按在一个不断震动的备用服务器上，试图稳定那濒临崩溃的数据流。“那鬼东西的‘痛苦字段’正在冲击我们的加密协议！需要更多算力！需要更快的传输速度！阿仪！”
“我在顶住！”阿仪尖叫着，她的直播界面早已不是打赏和弹幕，而是变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流量监控图。她将自己的直播间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数据反射节点，利用其庞大的并发连接数，分担着赛博鬼王的精神攻击。她的脸色苍白，眼球因为过度聚焦而布满血丝，但依旧对着麦克风大喊：“老铁们！信号不要断！把你们的wiFi都打开！共享热点！我们需要‘人气’！需要连接！”
这是他们孤注一掷的计划——“玄天上帝.exe”净化协议。不再试图用传统的道法去消灭一个存在于数据领域的邪祟，而是将其视为一种最高级别的恶性病毒，用整个深水埗的电子设备作为终端，强行刷入一个蕴含着《道德经》核心数据的“净化固件”，从底层逻辑上覆盖、瓦解赛博鬼王的存在基础。
“就是现在！小犹太，注入‘道枢’核心代码！四眼明，启动分布式算力网络！阿仪，引导数据洪流！”林正英声如雷霆，最后一道指令敲下，并指如剑，直指那咆哮的赛博鬼王。
“玄天上帝.exe，运行！”
嗡——！
一声并非来自物理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连接设备、甚至所有具备基本电子元件的人脑海中的巨大嗡鸣，以赛博法坛为中心，悍然爆发。
刹那间，整个深水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奇观。
所有还能工作的显示器——从黄金商场里堆积如山的二手液晶屏，到沿街电器铺悬挂的促销电视墙，再到民居窗户内透出的电脑显示器光芒——无论品牌、尺寸、新旧，屏幕先是一黑，随即同时亮起一个简洁而古老的太极图徽标，下面是一行古朴的繁体字：【玄天上帝系统 启动中…】
紧接着，一个平和、苍老、仿佛穿越了数千时光，却又带着电子合成特有质感的男声，通过每一只手机扬声器、每一对电脑音响、每一台电视的喇叭，清晰地、同步地吟诵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德经》的篇章，化作了最纯粹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银河，汹涌澎湃地冲入深水埗的局域网络，冲向那占据网络中心的赛博鬼王。
赛博鬼王发出了更加尖锐、混乱的咆哮。那不再是单一的嘶吼，而是包含了无数冤魂的哀嚎、电子噪音的尖啸、以及某种非人意志的狂怒。它庞大的数据躯体剧烈地扭动、翻滚，试图抵抗这无处不在的“净化之力”。
它身上那些痛苦的人面，在经文的洗涤下，有的露出短暂的清明与安详，随即消散；有的则更加扭曲，发出恶毒的诅咒，但诅咒的声音很快被浩然的诵经声淹没。它那由恶意代码和负面情绪构成的触手，在接触到“道法自然”、“上善若水”等经文数据包时，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断裂，化为无序的乱码。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诵经声不绝于耳。街道上，一些原本被精神污染影响，行为癫狂、眼神呆滞的行人，渐渐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狰狞缓缓平复，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茫然地听着四周传来的天地至理。一些躲藏在家中，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居民，也惊讶地发现，家中电器传来的不再是杂音和幻象，而是让人心神宁静的古老智慧。
“有用！真的有用！”小犹太看着监控屏幕上，代表赛博鬼王核心数据的熵值正在飞速下降，兴奋地喊道。
林正英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紧盯着那在数据风暴中挣扎的核心。“勿要分心！邪灵根基深厚，必做困兽之斗！”
果然，赛博鬼王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急速向内收缩、坍塌，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将所有的黑暗能量、所有的怨念、所有的混乱逻辑，压缩、再压缩，最终在它核心的位置，形成了一个极致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点”。
那个“点”，是它存在意义的扭曲具现，是它所有恶意凝聚成的——“自我”。
“攻击它的‘我执’！”林正英大喝，“所有节点，集中算力，目标锁定！注入‘无为’、‘不争’字段！”
“明白！”小犹太和四眼明同时应道，将最后的系统资源全部压上。
庞大的数据洪流不再是无差别覆盖，而是化作一柄无形的、由“道”铸就的利剑，精准地刺向那个代表“自我”的红点。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经文的力量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剖析着赛博鬼王存在的矛盾根基。它因执念而生，因“我”而存，而《道德经》所倡导的，正是破除我执，回归自然无为。这对它而言，是比任何防火墙或杀毒软件都更加致命的攻击。
“不——！！！”
一声充满了绝望、不甘和最终疯狂的尖啸，从那个红点中爆发出来。那是无数意识的最后合唱，也是那个扭曲意志的最终哀鸣。
红点剧烈地闪烁、明灭，内部的数据结构在“道”的冲击下彻底崩坏。构成它躯体的混乱光影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疯狂闪烁，无数的人面、触手、字符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消散、湮灭。
最终，在那浩瀚磅礴的诵经声中，赛博鬼王的核心，那个极致的“我执”之点，发出了最后一下刺目的闪烁——
随即，彻底湮灭。
并非爆炸，而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数字的虚空之中。
与此同时，深水埗所有正在播放《道德经》的电子设备，屏幕中央齐齐跳出一个巨大的、白色的、无比简洁的提示：
【404 - Not Found】
仿佛刚才那席卷天地的数据邪神，从未存在过。
诵经声停止了。
深水埗陷入了一片死寂。不是那种压抑的寂静，而是风暴过后，万物涤荡一空的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电器因为过载而发出的细微“滋滋”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夜空，重新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虽然依旧被城市的灯光映照得有些发红，但那种污秽的、令人作呕的霓虹光晕已经彻底消失。
“结……结束了？”阿仪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直播界面上那空空如也的监控图，以及最后定格在【404 - Not Found】的画面，喃喃自语。她的直播间，弹幕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全是劫后余生的欢呼、难以置信的惊叹和对“玄天上帝”的顶礼膜拜。
她虚弱地笑了笑，想对着麦克风说些什么，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一条迅速被刷走的、颜色怪异的弹幕。那条弹幕没有像其他弹幕那样表达情绪，而是一串冰冷的、如同诊断书般的文字：
【系统日志】：目标实体‘赛博鬼王’进程已终止。错误代码：404。内存数据已标记为‘不可回收’。警告：检测到底层协议残留……清除失败。病毒核心休眠中……等待重新唤醒条件：RAm ＞= ??? tb。连接尚未断开……我们，下次RAm足够时再见。
阿仪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张了张嘴，想把这可怕的发现告诉同伴，但极度透支的精神和体力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也开始模糊。最终，她头一歪，昏了过去。那条诡异的弹幕，也瞬间被无数“666”和“多谢主播”淹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
战斗结束，深水埗开始了缓慢的恢复。政府部门和各大科技公司的人员迅速介入，处理后续，安抚民众，并将这次事件定性为一次“罕见的、超大规模的网络电磁污染事件”。
在临时设立的指挥中心里，小犹太和林正英正在协助技术人员分析数据，试图彻底弄清楚赛博鬼王的根源和消灭过程。四眼明则以需要整理和销毁敏感实验数据为由，提前溜回了他在深水埗那个杂乱无章、堆满了电子废品的家中。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四眼明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混合着狂热与后怕的复杂情绪取代。他小心翼翼地反锁好门，拉上厚厚的窗帘，然后走到一个用液氮冷却系统维持着的特制金属箱前。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一串冗长的密码，又进行了虹膜和指纹验证，金属箱才“嗤”的一声，缓缓开启。冰冷的白雾散去，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正是他在赛博鬼王数据湮灭的最后瞬间，冒着系统崩溃的风险，利用一个他自己编写的、极其隐蔽的数据抓手，从即将彻底消散的乱码流中，强行截留下来的一块“碎片”。
一块承载着赛博鬼王最核心、最底层架构数据的“阴间显卡”。
这块显卡的外观极其诡异，它的pcb板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紫色，上面的电路纹路不像蚀刻，反而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网络，还在极其微弱地搏动。核心芯片的位置，被一团凝固的、半透明的、类似树脂或琥珀的物质包裹，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些不断变换形状的阴影。
四眼明颤抖着伸出手，将这块冰冷的显卡捧了出来。他着迷地端详着它，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太美了……这结构……这逻辑……完全不属于人类现有的任何体系……”他喃喃自语，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只要我能破解它，哪怕只是理解其中万分之一……我就将是下一个时代的……”
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显卡凑到眼前，仔细看向那团半透明物质的核心。
就在这一瞬间，那团物质内部的一个阴影，猛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条细如发丝、近乎半透明、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触须，悄无声息地从显卡散热鳍片的缝隙中，缓缓地、试探性地……伸了出来。
它像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空气中微微摇曳，感受着这个“真实”世界的气息。
四眼明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那条细微的触须，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喜悦。
房间内，只有液氮冷却系统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那无声摇曳的、来自数据地狱的触须。
深水埗的危机看似解除，但某些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才刚刚埋下种子。而承载着这粒种子的土壤，正是人类那永不满足的……求知欲与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