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城寨呼吸
钢铁在呻吟。
那不是寻常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而是一种低沉、缓慢，仿佛来自远古巨兽胸腔深处的……呼吸声。
刚刚击败琛哥的短暂胜利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下去。取代弥漫在空气中浓重血腥味的，是一种更原始、更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混合着铁锈和陈年油污的味道。
“什……什么声音？”小结巴脸色煞白，紧紧抓住陈浩南的手臂。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不，是整座城寨的水泥地面，正在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林正英道长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手中那柄插满了USb接口和数据线的“改良版”罗盘，指针正在疯狂地无序旋转，最终“啪”的一声，竟冒出一缕青烟，彻底失灵。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
“不是声音，”林正英的声音干涩，“是这座城寨……活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不远处一堵用破烂铁皮和砖石胡乱垒成的墙壁，突然像肌肉般蠕动了一下，一道暗红色的、带着粘稠光泽的液体从缝隙中缓缓渗出，顺着斑驳的墙面滑落，散发出如同海底腐烂生物的腥气。
“活了？”山鸡咽了口唾沫，他那只机械义眼疯狂闪烁着红光，视野中，原本由冷冰冰的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寨，此刻被一层不断脉动的、仿佛由无数细微血管和神经束构成的猩红色能量场所覆盖，“我顶……英叔，我睇到嘅嘢，好似成个城寨都系一个巨大嘅……生物内脏！”
话音刚落，众人侧方一台老旧的、用来运送货物的外部升降机，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它那生锈的栅栏门如同野兽的利齿般猛地张开，内部的轿厢底部不再是坚固的钢板，而是变成了不断蠕动、分泌着粘液的暗红色肉质腔道，深不见底。
“快退！”林正英厉声喝道。
几乎是同时，那“钢铁食道”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巨鲸吸水，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离得最近的两个洪兴小弟猝不及防，惨叫着被拖入其中，他们的呼救声瞬间被粘稠的黑暗淹没，只留下几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救人！”陈浩南目眦欲裂，刚要上前，却被林正英一把拉住。
“救不了！那是‘螺湮之主’苏醒前的捕食器官！”林正英语速极快，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改装过的电工工具包里，猛地抓出一把特制的“电子糯米”。这些米粒并非真正的糯米，而是由某种高密度储能材料和纳米级感应芯片构成，表面闪烁着微弱的符文流光。
他手腕一抖，一把“电子糯米”精准地撒入那不断收缩扩张的“食道”深处。
“滋滋滋——！”
一阵剧烈的能量短路般的爆响从升降机井深处传来，伴随着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嘶吼（那绝非人类或已知任何动物能发出的声音）。“食道”的蠕动猛地一滞，粘液分泌也暂时停止，那股强大的吸力随之消失。隐约可见，那些“电子糯米”在接触到底部的肉质腔壁时，爆开细小的电火花，并短暂形成了一个个干扰能量场，卡住了几个关键的机械齿轮结构。
“顶得住几耐？”陈浩南急问，额角青筋暴起。
“最多三分钟！”林正英脸色难看，“这只是它无意识的应激反应，等到它真正苏醒，我们所有人都要成为它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小犹太，突然发出了短促的惊呼：“我……我明白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双眼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恐惧而睁大：“呢座城寨唔系单纯嘅生物化！佢系……系一个**活体电路板**！一个巨大无比嘅、用血肉同钢铁编织成嘅生物计算机！”
他飞快地将屏幕转向众人。屏幕上，原本杂乱无章的城寨结构图，被他刚刚接入城寨深处几条主要电缆后接收到的异常信号流重新构建。那不再是一个建筑平面图，而是一个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不断自我修正和变化的立体电子回路图。无数代表能量流动的光线在“图纸”上奔涌，最终汇聚向几个关键的节点。
“睇！呢三条，就系能量汇聚嘅主电缆！佢哋唔系供电，系在度传输一种……一种我哋无法理解嘅‘神性信号’！”小犹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所有嘅异变，所有嘅能量，都系由呢三条主电缆供应同控制！只要切断佢哋，就可能中断呢个‘神降’过程！”
他指向屏幕上三个不断脉冲着危险红光的节点方位：“一个喺最底层，原本嘅地下排水泵房，而家估计已经变成咗‘心脏室’！一个喺城寨中心，以前嘅非法诊所位置，信号特征好似系‘神经中枢’！最后一个……喺最高点，天台水塔附近，能量读数最强，可能系连接外部维度或者接收指令嘅‘天线’！”
希望的火花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的冰冷瞬间压灭。切断三条分布在不同位置、而且肯定被重重保护的主电缆？在整座活过来的、充满敌意的城寨里？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时间唔够！”大飞吼道，他手中的砍刀劈砍着一条从墙壁里突然刺出的、由钢筋和血肉扭曲而成的触手，“呢度四面八方都系呢啲嘢！”
更多的异变发生了。地面的水泥块被顶开，粗如儿臂的电缆像巨蟒般钻出，表面覆盖着粘液和闪烁的指示灯；墙壁上的窗户玻璃纷纷爆裂，伸出的不是人手，而是滴着机油、末端是钻头或钳子的机械触须；空气中回荡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某种亵渎的、试图钻入脑海的祈祷文或启动代码。
他们陷入了绝境。每拖延一秒，城寨的“呼吸”就更强劲一分，那沉睡的古老恐怖就更接近苏醒一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脸上带着决然神色的大天二，猛地站了出来。他身上沾满了之前战斗留下的污秽和机油，眼神却异常明亮。他转头看向陈浩南，露出了一个一如当年跟在南哥身后冲锋时那样，带着点憨直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南哥，”大天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混乱噪音，“我带住几个兄弟，开部‘巨无霸’（指那台他们用来撞开障碍的旧式装载机）去撞佢个肺！你哋趁机会，去斩断啲线！”
陈浩南心脏猛地一缩：“大天二！你……”
“唔好讲嘢啦，南哥！”大天二打断他，笑容扩大，带着一种港式混混特有的、面对绝境时的豁达与癫狂，“时间紧迫！呢铺如果我搞掂咗，威过当坐馆（比当上话事人还威风）啊！”
他没有再给陈浩南反对的机会，猛地一拍身边同样浑身是伤但眼神凶悍的包达二：“细包，同唔同我癫多铺？”
包达二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废话！我跟你嘅，二哥！”
“洪兴兄弟，有边个唔怕死嘅，同我嚟！”大天二高呼一声，率先朝着那台停在不远处、锈迹斑斑但结构依旧坚固的轮式装载机冲去。另外五六个浑身浴血、杀红了眼的洪兴仔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掩护佢哋！”陈浩南嘶吼着，压下心中的剧痛，挥舞砍刀冲向不断涌来的机械触须和血肉怪形。山鸡、大飞等人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死死顶住周围的压力，为大天二他们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通道。
大天二灵活地跳上装载机驾驶室，粗暴地扯开电线打火。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咆哮，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终于重新启动。包达二和另外两个兄弟爬上了前方的铲斗，手持铁棍和砍刀，击打着试图攀爬上来的触手。
“坐稳啦！呢程系单程票！”大天二狂笑着，猛地将油门踩到底，操纵杆推到极致。
笨重的装载机如同发狂的公牛，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朝着小犹太指示的、能量读数最强的那个核心节点方向——那片墙壁蠕动最剧烈、仿佛是整个城寨“心脏”所在的位置，悍然冲去！
“轰——！！！”
装载机巨大的钢铁铲斗狠狠撞击在蠕动的墙壁上。血肉横飞，齿轮崩碎，暗红色的粘液如同暴雨般溅射开来。墙壁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了后面错综复杂、如同巨型生物脏器般搏动着的机械与血肉混合结构。
这一撞，似乎真正激怒了沉睡的存在。
整座城寨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咆哮。无数电缆如同感受到危机的神经束，从四面八方朝着装载机缠绕过来。更多的机械触须从天花板、地面刺出，疯狂地攻击着驾驶室和铲斗上的人。
“砰砰砰！”驾驶室的防爆玻璃在尖锐的攻击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包达二在铲斗上被一条触须卷住，他狂吼着用砍刀劈断触须，自己却也失去平衡，跌落下去，瞬间被几条蠕动的电缆拖入黑暗，只留下一声短暂的惨叫。
大天二对此充耳不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搏动的核心，嘴角甚至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他再次推动操纵杆，让装载机履带疯狂转动，顶着巨大的阻力，继续向着深处碾压、冲撞！
“螺湮之主？！食屎啦你！”他对着那不可名状的恐怖核心，发出了生命最后时刻最狂妄的挑战。
更多的触须和电缆缠绕上来，几乎将整个装载机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驾驶室严重变形，钢铁扭曲的声音令人牙酸。
“南哥——！走啊——！”大天二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穿透所有嘈杂的呐喊。
紧接着，他按下了装载机上某个不起眼的按钮——那是他之前私自加装的，用来在紧急情况下引爆车上携带的少量工业用易燃物的装置。
“轰隆——！！！！”
比之前撞击猛烈十倍的爆炸在城寨核心处爆发！耀眼的火球混合着破碎的血肉、扭曲的金属和猩红的能量流，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将周围的一切都掀飞出去！
爆炸形成的短暂真空和能量乱流，极大地干扰了城寨的“生命活动”。墙壁的蠕动明显减缓，粘液分泌停止，那些攻击陈浩南他们的触手和电缆也仿佛失去了力量来源，变得迟缓、甚至萎缩。
大天二用自己生命点燃的最后烟火，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陈浩南望着那片燃烧的废墟，双眼赤红，咬紧的牙关渗出血丝。但他没有犹豫，猛地转身，用嘶哑到几乎变形的声音吼道：“走！按小犹太讲嘅做！斩线！”
林正英深吸一口气，拂尘一挥，打散面前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气，沉声道：“分头行动！我去底层泵房！小犹太，你去中心诊所！陈浩南，你带人去天台水塔！”
没有时间哀悼，没有时间犹豫。幸存下来的人们，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三支利箭，射向这座活体地狱的三个致命节点。
城寨依旧在低沉地呼吸着，但大天二用生命换来的短暂寂静，如同暴风雨眼中那片刻的宁静，预示着最终决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