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在推土机的轰鸣中发出最后的哀鸣。
阿强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台边缘，望着下面蚂蚁般忙碌的拆迁队伍。二十年了，他在这座迷宫般的城寨里做了二十年水管工，熟悉每一条暗道、每一处违建，甚至每一户居民的隐私。而现在，这一切都将被铲平，为崭新的商业中心让路。
“强哥，发什么呆呢！老板催进度了！”下面的工友大声喊道。
阿强叹了口气，熟练地沿着外墙的管道爬下。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这座城中城中穿梭，明天，这里就将成为历史。
“来了来了！”他回应着，落地时踢到了一块锈蚀的铁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工头老马递给他一顶安全帽，“最后一块硬骨头了，地库那台老发电机，拆了它今天就收工。”
阿强皱眉，“地库？城寨哪来的地库？”
“图纸上标的，就在那栋七层楼下面。”老马指着不远处一栋歪斜的楼房，“怪了，我在这干了十几年，从不知道下面还有空间。”
两人带着工具走向那栋楼。越是靠近，阿强越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从没闻过的气味——像是铁锈、机油和海水的混合，令人作呕。
“什么味儿这是？”他忍不住问。
老马耸耸肩，“谁知道呢，这破地方什么怪事没有。”
楼内的居民早已搬空，只留下满地狼藉。根据图纸，他们找到了地下室入口——一道厚重的铁门，上面布满了锈迹，却奇怪地没有锁。
“来吧，最后一铲了。”老马用力拉开铁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人牙酸。
门后的空间漆黑一片，一股更强的怪味扑面而来。阿强打开手提灯，光束照出一条向下的狭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黏液，在灯光下闪着油腻的光。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老马嘟囔着，率先走了下去。
通道很长，蜿蜒向下，温度越来越低。阿强注意到墙壁上的黏液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滴落。他伸手摸了一把，黏滑的触感让他立刻缩回手。
“强哥，你来看这个。”老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困惑。
阿强快步跟上，发现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远比城寨本身的面积要大得多，这根本不合常理。
手提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动，照亮了这个神秘空间的局部。阿强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不像普通的地下室，更像某个古老的工厂车间。锈迹斑斑的管道纵横交错，巨大的齿轮和传动杆静止在黑暗中，仿佛沉睡的机械巨兽。墙壁上布满了从未见过的符号和图案，像是某种混合了机械图纸和生物结构的诡异设计。
最令人不安的是，整个空间都在轻微地振动，伴随着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正在缓慢运转。
“这...这是什么地方？”阿强感到脊背发凉。
老马却一脸兴奋，“管他呢！这下发财了！这些废铁能卖不少钱！”
他大步向前走去，手提灯的光束在巨大的机械结构中晃动。阿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作为老工人，他对机械有种本能的兴趣，尽管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
他们穿过一片由活塞和连杆组成的区域，仿佛置身于某个巨型发动机内部。振动在这里更明显了，那低沉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响。
“听！”阿强突然抓住老马的手臂，“有什么声音。”
两人静立倾听。除了那持续的嗡鸣，似乎还有一种别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
“那边。”老马指向声音来源，光束照向空间深处。
在那里，地面似乎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当他们靠近坑洞边缘时，一股强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阿强强忍呕吐的冲动，将灯光投向坑内。
下面的景象让他终身难忘。
坑底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不断蠕动着的、由金属和血肉混合而成的诡异物质。生锈的管道像血管一样搏动，齿轮在粉红色的肉块中转动，不时喷出黑色的油状液体。那低沉的嗡鸣正是从这里发出的，伴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心跳又像是机器运转的节奏。
“老天...”老马喃喃道，既恐惧又着迷。
突然，坑底的蠕动加剧了。金属与血肉的混合物开始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凸起。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个东西从坑底钻了出来。
那是一条巨大的蠕虫状生物，但它的身体不是血肉，而是由生锈的金属、齿轮、链条和模糊的有机物质混合而成。它的体表覆盖着锈铁鳞片，鳞片间渗出黑色的黏液。身体两侧排列着活塞般的附肢，随着运动发出嘶嘶的蒸汽声。
最可怕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锋利齿轮组成的口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跑！”阿强终于反应过来，拉着吓呆了的老马向后狂奔。
但那机械蠕虫已经发现了他们。它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尖啸，身体猛地向前窜出，速度惊人。
阿强听到身后传来老马的惨叫。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出口跑去。通道的墙壁现在剧烈地振动着，更多的黏液从缝隙中渗出。
就在出口就在眼前时，一条由链条组成的触须猛地卷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倒在地。手提灯飞出老远，在破碎前的一刹那，阿强看到了那怪物的全貌——它比想象中还要巨大，身体几乎填满了整个通道。
“不！放开我！”他疯狂地挣扎，但触须的力量大得惊人，拖着他向后滑去。
对讲机从他腰带上脱落，正好被他乱抓的手碰到。求生的本能让他按下通话键，声嘶力竭地呼救：“救命！地库里有怪物！它抓住我了！救——”
话未说完，另一条触须卷住了他的手臂，猛地一拽。阿强感到骨头碎裂的剧痛，对讲机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被拖向那旋转的齿轮口器，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和腐肉的气味。在极度的恐惧中，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机械的触感从被抓住的地方蔓延开来。
他的对讲机突然发出静电的嘶嘶声，然后传出了他变了调的声音，混合着机械的杂音：
“螺湮城……需要零件……”
阿强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改造，被同化。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对讲机上闪烁的指示灯，像是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终结。
......
在地面上，工人们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异常声响和震动。
“怎么回事？阿强和老马呢？”有人问道。
负责通讯的小李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听！对讲机！”
大家静下来，听到从小李手中的对讲机里传出一个扭曲的声音，混合着人声和机械的杂音：
“螺湮城……需要零件……加入我们......永恒运转......”
“什么鬼东西？”工头抢过对讲机，“阿强？老马？回话！”
没有回应，只有那诡异的重复：“螺湮城……需要零件……”
突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工人们站立不稳。中央地面猛地隆起，然后破裂开来，那条机械蠕虫破土而出，它锈铁覆盖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关节处喷出高压的腐水，溅到的地方立刻冒出白烟。
工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逆着人流冲向那怪物。他身着传统的道袍，但袍下露出高科技的装备腰带，手中持着一个改装过的电子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显示屏上跳动着看不懂的数据和符号。
“妖孽！休得猖狂！”林正英喝道，声音洪亮而沉稳。
他手中的电子罗盘不仅显示着超自然能量读数，还有频谱分析和能量波动图。罗盘一侧延伸出几根探头，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机械蠕虫似乎感知到了威胁，转向林正英，齿轮口器加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噪音。
林正英毫不畏惧，从道袍中掏出一把特制的符箓——这些符箓不是画在黄纸上，而是刻在柔性的电子屏幕上，符文闪烁着微光。他迅速将符箓贴在地上，形成一个能量阵型。
当机械蠕虫冲向他的瞬间，林正英启动了符阵。一道道蓝色的电弧在符箓间跳跃，形成一道能量屏障，暂时阻挡了怪物的前进。
趁此机会，林正英调整电子罗盘，将探头对准蠕虫。罗盘显示屏上的数据飞速滚动，最后定格在一个惊人的读数上。
“不可能...”林正英喃喃道，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这孽畜的核心...是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
他看清了——在齿轮和链条的间隙中，隐约可见一颗鲜红的、搏动的心脏，周围连着诡异的机械血管和电线。
机械蠕虫突然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身体猛地收缩，然后向地下钻去。几秒钟内，它就完全消失在地底，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
林正英站在坑边，面色凝重。他手中的电子罗盘仍在记录着残留的能量读数。
远处，一辆黑色豪华轿车缓缓驶离拆迁现场。车内，“和联胜地产”的老板整理了一下西装，内衬上隐约露出一个绣着的黄色符号。他对着手机简短地说：
“第一阶段完成。‘螺湮城’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