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矿底微光
黑石矿洞深处，镐头与顽石碰撞的闷响永无休止。
道一喘着粗气，再一次挥下手中的铁镐。虎口早已震裂，渗出的血混着矿尘，将镐柄染成暗红。他只有炼气二层，那点微薄的法力，连最基础的“锐金诀”都维持不了半刻，挖矿，靠的仍是这身凡胎肉体的气力。
“动作快点！今天的份额完不成，别说灵石，饭食也别想了！”
监工粗哑的呵斥声在幽深的坑道里回荡，带着炼气四层的灵压，让道一心口一阵发闷。他咬紧牙关，没有抬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挥动镐头。
在这里，他是最底层。伪灵根，资质低劣到了连最末流的小宗门都不屑收录。为了那一点点修炼资源，他只能来到这黑石矿脉，用命去换灵石。
炼气期，寿元不过百二十年。炼气二层，更是底层中的底层，仅仅比凡人强壮些，能初步感应、引动天地灵气，却连一个最低阶的法术都难以持久。与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相比，无论是法力、神识还是肉身，都有着鸿沟般的差距。监工一个简单的“轻身术”，就能在崎岖矿洞内如履平地；一道“巨力术”，一拳便能轰碎他需要挖掘半日的矿岩。而这些，对道一而言，都遥不可及。
“噗！”
镐尖终于撬开了一块硕大的黑铁矿，道一脱力地瘫坐在地，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上淌下，迷了眼睛。他摸索着腰间那个粗麻布制成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储物袋的袋子，里面只剩下最后小半块干硬的粗麦饼。
休息了片刻，他挣扎着爬起来，准备继续。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撬开矿石的岩壁，那里似乎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色泽。
不是常见的黑铁矿石的沉黑，也不是伴生黄铜矿的暗黄，而是一种……极其黯淡，近乎与岩石融为一体，却隐隐流动着一丝微不可查温润光华的晶体。
他心中一动，左右看了看，其他矿工都在各自忙碌，监工也不知去了何处巡视。他小心翼翼地用镐尖轻轻剥落周围的碎石，将那枚约莫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浅白色晶体挖了出来。
触手温润，并不像普通矿石那般冰冷。更奇特的是，当他握住这晶体时，体内那几乎停滞不前的炼气二层法力，竟然微微活跃了一丝，仿佛久旱的田地，遇到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湿气。
“这是……灵石残渣？不，不像……能量更温和，更……”他说不上来，但这绝对是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东西。矿脉手册上记载的所有已知矿物里，没有这种描述。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他的机缘。
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枚浅白色晶体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用破烂的衣衫掩好，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挥动镐头，只是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收工的钟声终于在死寂的矿洞中敲响，沉闷而悠远。
道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随着麻木的人流，走向矿洞出口的执事房，领取今日的报酬。
队伍缓慢前行，前方不时传来执事不耐烦的呵斥和矿工唯唯诺诺的应承声。很快，轮到了道一。
那执事眼皮都未抬一下，神识随意扫过道一身后那筐勉强达到标准的黑铁矿石，冷哼一声：“炼气二层，效率低下！今日份额勉强合格，扣减三成灵石，以儆效尤！”
道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今日的矿石分量，分明足够，这执事分明是故意克扣！
“执事大人，我……”他试图争辩。
“嗯？”那执事终于抬起眼皮，炼气六层的灵压如同实质般轰然压下，让道一呼吸一窒，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在绝对的修为差距面前，道理，是苍白的。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旧伤之中，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明白了。”
一枚下品灵石，和几块更小的、灵气稀薄的灵石碎块，被随意地扔在他面前的地上。
道一默默地弯腰，一枚一枚地捡起，放入那个干瘪的粗麻布袋中。每一枚灵石入手，都冰凉的刺骨。
他没有再看那执事一眼，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执事房，融入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
回到那个位于矿区最外围，四面漏风的简陋木屋，道一插上门栓，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
怀中，那枚浅白色晶体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他将其取出，在从破窗透入的黯淡月光下，仔细端详。晶体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血脉般的纹路在缓缓流转。
这是什么？
他尝试着，如同平日修炼引气诀一般，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法力，去触碰这枚晶体。
就在法力与晶体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晶体骤然变得滚烫，内部那些细微的纹路猛地亮起，一道无法形容的、蕴含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微小流光，顺着他的法力，瞬间冲入了他的眉心识海！
“轰！”
道一只觉得脑袋仿佛要炸开，无数破碎的、扭曲的、难以理解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昏厥，他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的冲击才缓缓平息。
道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挣扎着坐起身，眼神中充满了惊悸与茫然。
他检查自身，修为依旧是炼气二层，没有任何提升。那枚奇异的晶体，在释放出那道流光后，已经化作了普通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道一知道，那不是。
他的脑海中，多了一些东西。一些极其残缺、模糊，仿佛被岁月侵蚀了万古的……记忆碎片？或者说是……感悟？
他闭上眼，努力去捕捉那些碎片。
其中最为清晰的，是一段关于如何更高效“引导”和“束缚”天地灵气的法门，并非什么高深功法，更像是一种……独特的技巧？一种对灵气本质的、近乎本能的理解。这技巧，似乎远比他修炼的那本大路货《基础引气诀》所记载的方式，要精妙无数倍。
道一的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又望向窗外那片属于矿区的、被各色法术光芒和矿尘污染得浑浊不堪的夜空。
或许……这枚不知名的晶体，这片矿脉中无人识得的微光，真的能照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一条只属于他道一，这个无背景、无资质、无宗门的三无小修士的，布满荆棘，却可能通往未知远方的路。
他盘膝坐好，按照脑海中那新得的、残缺的技巧，尝试着重新引导天地灵气。
效果，微乎其微。此地的灵气太过稀薄驳杂，他的修为也实在太低。
但道一的嘴角，却在那无尽的疲惫与黑暗中，第一次，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感知到了那一丝，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更为凝实、更受控制的灵气流。
哪怕，只有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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