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弈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死寂的百川台上激荡起层层涟漪。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他身边的叶尘。谁也想不到，一个区区神海境三重的散修，在面对实力地位绝对碾压的苏家天骄时，非但没有惶恐求饶，反而敢如此针锋相对，甚至语带挑衅！
“他…他疯了不成？”
“找死！简直是找死！”
“以为侥幸排到前五十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苏慕白杀他如碾蝼蚁！”
短暂的寂静后，是各种压低声音的惊呼和议论，看向凌弈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高处的苏慕白，那冰冷的俊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那是极致的怒意和被人挑衅权威后的森然杀机。他周身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凝聚，神海境五重的威压不再仅仅是针对凌弈，而是如同潮水般向整个百川台弥漫开来，压得许多修为稍弱者喘不过气，脸色发白。
“代价？”苏慕白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头上，“就凭你？也配谈代价？”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屈，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在他指尖凝聚，吞吐不定，将空间都切割出细微的黑痕。无需任何兵器，他自身便是最可怕的剑！
“捏死你，只需要一瞬。”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凌弈却忽然笑了。不是强装镇定，不是绝望的惨笑，而是一种仿佛洞悉了一切、带着些许玩味和怜悯的笑意。
他无视那足以将他碾碎的压力，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衣袖，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
“苏公子修为高绝，凌某自是佩服。若要取我性命，确实易如反掌。”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但！此地是百川台！潜龙榜预选赛最终之地！天下英杰汇聚于此，天机阁诸位前辈想必也正透过水镜术观看着此地！”
“苏家势大，可以不在乎规则。苏公子实力超群，可以视我等如无物。”
“但！”凌弈猛地伸手指向空中，仿佛在指向冥冥中存在的观战者，“若苏公子今日，仅因一己私怨，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无视大赛规则，悍然对排名前五十、并未主动挑衅于你的参赛者下杀手！”
“试问！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苏家？是敬其强横？还是畏其霸道？亦或是…笑其毫无气度，仗势欺人，连潜龙榜的规矩都容不下？”
“再试问！主持大赛的天机阁，威严何存？日后还有何人敢信这潜龙榜的公平？！”
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凌弈根本没有试图在武力上对抗，而是直接将问题拔高到了苏家声誉和天机阁威严的层面！
他这是在赌！赌苏慕白或者说苏家，还要脸面！赌天机阁，不会允许有人如此公然破坏他们定下的规则！至少，在明面上不会！
果然，这番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苏慕白凝聚剑气的动作猛地一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可以不把凌弈放在眼里，但不能不在乎苏家的声誉，更不能完全无视天机阁的存在！尤其是凌弈点出了“水镜术”，意味着苏家的一举一动可能正被无数大人物看着！
台下众人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看向凌弈的目光少了几分怜悯，多了几分惊异。这家伙…好厉害的一张嘴！竟然瞬间就把自己放在了道德和规则的制高点上，反而将了苏慕白一军！
就连楚风、幽珏、玉玲珑等顶尖天骄，看向凌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和凝重。此子，不仅胆大包天，心思更是缜密刁钻！
叶尘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看向凌弈的背影充满了敬佩。凌兄就是凌兄，总能于绝境中找到破局之法！
高空中，似乎真的有数道隐晦而强大的神识扫过百川台，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让苏慕白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死死盯着凌弈，眼中杀意沸腾，却终究没有立刻动手。规则确实存在，天机阁的面子也不能完全不给。但他苏慕白，何曾受过如此憋屈？
“牙尖嘴利。”苏慕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以为，凭这番巧言令色，就能活命？规则？规矩？呵…”
他冷笑一声：“百川台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只要不离开平台，任何争斗都被允许！我苏家行事，何须向你解释？杀你，需要理由吗？”
他虽然依旧强势，但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绝对，显然凌弈的话起了作用，他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凌弈心中冷笑，就怕你完全不讲理，只要你还肯找借口，那就还有操作空间！
他面上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了口气，摇头道：“原来如此，苏家果然霸道，是在下天真了。既然如此…”
他忽然话锋再转，目光直视苏慕白，带着一种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的毅然：
“苏公子不就是想要我的积分，或者我的命吗？”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就按这百川台的‘规矩’来！”
打赌？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苏慕白也眯起了眼睛：“赌什么？”
凌弈朗声道：“就赌我能不能在你苏家之人的‘针对’下，撑到秘境关闭！赌我这前五十的排名，掉不掉的下去！”
他特意强调了“针对”和“苏家之人”，点明不可能是苏慕白亲自出手，否则就是自打脸面。
“若我撑住了，排名未掉出前五十…”凌弈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那么，请苏公子以及苏家，在此番预选赛期间，不得再以任何形式寻我麻烦！一切恩怨，出了秘境，另算！”
“若我撑不住，排名掉落，或者…”凌弈眼神一冷，“不小心被‘失手’打死，那自然是我技不如人，活该如此！”
“苏公子，苏家威名赫赫，天骄辈出，不会连我一个散修这点小小的赌约，都不敢接吧？还是说，苏公子觉得，不动用您神海五重的修为，您苏家其他人，就奈何不了我这么一个三重的小修士了？”
激将法！赤裸裸的激将法！
但偏偏用在此时此地，用在心高气傲的苏慕白身上，效果出奇的好！
苏慕白若是拒绝，岂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苏家年轻一代无人，离了他苏慕白就奈何不了一个散修？苏家的脸面往哪搁？
他若是答应，凌弈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至少明面上，苏慕白不能亲自出手了！压力将从神海境五重，降到苏家其他可能存在的子弟身上！
苏慕白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嗤笑：“呵，蝼蚁之辈，也配与我苏家谈赌约？不过…”
他目光扫过台下几个方向，那里站着几名同样穿着苏家服饰、修为在神海境三四重的年轻子弟。
“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你。你的命和积分，我苏家收了。至于赌约？你还没那个资格。”
他没有明确说答应，但默许了让其他苏家子弟出手，这已然达到了凌弈的第一步目标！
“苏铨！”苏慕白冷声点名。
“在！”一名身材高瘦、眼神锐利如鹰、修为在神海境四重的苏家子弟立刻应声出列。
“废了他，拿下积分。别让他死得太痛快。”苏慕白淡淡吩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遵命！”苏铨舔了舔嘴唇，看向凌弈的目光充满了残忍和戏谑。神海四重对三重，还是世家子弟对散修，在他看来，这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台下众人心中凛然。苏慕白虽然碍于规则和面子没有亲自出手，但却派出了苏家排名靠前的天才苏铨！神海境四重，对付一个三重散修，依旧是碾压之局！这凌弈，恐怕还是在劫难逃！
叶尘立刻横刀上前，眼神决绝：“凌兄，我与你一起！”
凌弈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低声道：“叶尘，信我。这是我和苏家的事，你暂且不要插手。帮我盯住其他人，防止他们趁火打劫。”
叶尘看着凌弈那双深邃平静、仿佛蕴藏着无限自信的眼睛，咬了咬牙，重重点头，退后一步，但刀未归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凌弈独自一人，迎向步步逼近的苏铨。
【系统，超频扫描苏铨功法弱点、习惯动作、心理状态！生成最优应对方案！实时推演战斗节奏！】凌弈在心中飞速下令。
【叮！消耗500谋划点！扫描中…目标：苏铨，功法《金煌剑诀》（金属性，锐利无匹，速度见长），弱点：下盘相对薄弱，久攻不下易焦躁。心理：极度傲慢，轻视宿主，欲戏耍折磨。】
【生成方案：示敌以弱，利用身法周旋，激怒对方，诱使其犯错。可利用【金刚护体符】硬扛第一波最强攻击，制造错觉。反击时机：其施展“流光分影剑”时，左肋下有三处破绽，持续0.1息。推荐使用【碎星刺】+《浮光掠影》突袭。】
计划瞬间生成！
苏铨走到凌弈面前十丈处站定，傲慢地勾了勾手指：“小子，别说我欺负你，让你先出手。不然，我怕你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凌弈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紧张”和“愤怒”，低喝一声：“狂妄！”
话音未落，他身影猛地前冲，太阴源炁包裹拳头，一记看似凶猛的直拳轰向苏铨面门！但在外人看来，这一拳速度、力量都平平无奇，完全是神海境三重的正常水准。
“蚍蜉撼树！”苏铨嗤笑一声，甚至懒得用剑，随意一掌拍出，金色的掌风凌厉无比，准备直接拍碎凌弈的拳头，先废他一条手臂！
然而，就在拳掌即将相交的瞬间！
凌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掌风最盛之处，同时脚下步伐变幻，竟是擦着苏铨的身体滑到了他的侧后方！《浮光掠影》大成境界的身法展露无遗！
“咦？身法不错？”苏铨略微惊讶，但依旧不屑，反手一剑削向凌弈双腿，剑光如金虹乍现！
凌弈似乎躲闪不及，仓促间激发了一张【加强版金刚符】！
嗡！
金色光罩浮现！
铛！
剑光斩在光罩上，光罩剧烈波动，裂纹遍布，但竟然勉强挡住了！
“符箓？我看你有多少！”苏铨冷笑，剑势如狂风暴雨般斩落！
凌弈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凭借着精妙的身法和不断消耗的金刚符（故意显得狼狈），在场中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每一次都看似侥幸地避开要害，但衣袍却被剑气割裂多处，显得十分狼狈。
台下众人看得摇头叹息。
“果然还是不行啊…”
“身法再好，符箓再多，绝对实力差距太大了。”
“能撑这么久，已经算不错了。”
苏慕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早已料到如此。
苏铨久攻不下，虽然占据绝对上风，却总觉得差一点就能拿下对方，又被对方各种“侥幸”躲开，心中渐渐烦躁起来，戏耍的心态淡去，杀意渐浓。
“小子，你就只会躲吗？像只老鼠一样！”苏铨怒喝道，剑法陡然一变，更加迅疾凌厉！
“金煌剑诀——流光分影！”
刹那间，他手中长剑爆发出刺目金光，化作十数道真假难辨的剑影，如同流光般从四面八方刺向凌弈，封锁了他所有退路！这正是他得意杀招！
就是现在！
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状态的凌弈，眼中猛地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看似慌不择路地向后急退，正好迎向左侧方的几道剑影！
在所有人以为他就要被乱剑分尸的刹那！
他的身影如同违反了物理规律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扭转，恰恰从那数道剑影最薄弱缝隙中穿过！同时，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地弹出！
咻！
一点幽暗的寒芒，速度快到极致，无声无息地射向苏铨因全力施展剑招而露出的左肋破绽！正是那淬毒的【碎星刺】！
苏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剑招和凌弈的“退路”上，根本没料到对方在如此绝境下还能反击，更没料到这反击如此刁钻毒辣！等他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晚了！
噗嗤！
碎星刺精准地没入他的左肋！
一股剧痛和麻痹感瞬间传来！
“你！”苏铨惊骇欲绝，剑招瞬间溃散！
而凌弈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浮光掠影》全力爆发！他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近苏铨！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太阴源炁高度凝聚，化作一道灰败色的、带着寂灭气息的指剑——《焚世八荒》第二式“烬灭”的简化版！直点苏铨丹田气海！
“住手！”高处的苏慕白脸色剧变，厉声喝道，甚至忍不住踏前一步！
但已经太晚了！
噗！
指剑精准地点在苏铨丹田之上！
“啊——！”苏铨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周身元气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修为竟被这一指生生打散！彻底废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
那个一直被打得狼狈逃窜的凌弈，此刻正缓缓收指，静立原地，衣袍虽破，身姿却挺拔如松，眼神平静得可怕。
而他的对手，神海境四重的苏家天才苏铨，却像条死狗一样瘫在不远处，生死不知。
逆转！
惊天大逆转！
仅仅在一瞬之间！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秒…秒了？！”
“他怎么做到的？！”
“那是什么指法？好恐怖的气息！”
“他竟然…竟然废了苏铨？！”
叶尘看得热血沸腾，紧紧握住了刀柄。
楚风、幽珏、玉玲珑等顶尖天骄，瞳孔都是微微一缩，看向凌弈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忌惮和审视。刚才那一指，绝对超越了神海境三重的范畴！
高处的苏慕白，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死死地盯着凌弈，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
“你！找！死！”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规则和脸面了！家族天才被当众废掉，这是奇耻大辱！
神海境五重的恐怖威压如同火山爆发般轰向凌弈！他真的要亲自出手了！
然而，面对这滔天杀意，凌弈却只是缓缓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冰冷的笑容。
他抬起手，亮出了掌心不知何时握住的一枚——留影珠！
“苏公子，别忘了赌约。”
“也别忘了，水镜术，和天下人的眼睛。”
“苏家，输不起吗？”
苏慕白狂暴的气势猛地一滞，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由青变紫，难看至极！
凌弈从一开始，就不是只想赢苏铨！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逼苏慕白失态，逼他在天下人面前破坏自己默许的“规则”！
只要苏慕白此刻亲自出手，无论结果如何，苏家仗势欺人、输不起的名声，就彻底坐实了！
而凌弈手中的留影珠，更是将这一切记录得清清楚楚！
阳谋！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苏慕白骑虎难下，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整个百川台，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白衣如雪、杀意沸腾的苏慕白，和那青袍破损、却嘴角含笑的凌弈身上。
风暴，在压抑中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