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翻左边是坟，翻右边是狗，闭眼是老仆，睁眼是骨头，我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像根被吓干了水的咸菜卷，连做梦都不敢做，生怕一个不小心梦见自己成了宴席上的第十九道菜。
系统：【宿主，建议你数羊放松。】
“我一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骨头而不是羊。”
【那就数骨头吧，反正你以后可能常用得上。】
我：“你闭嘴吧你。”
一夜捱到天亮，我整张脸都熬成了腊肉色，连鸡叫了三遍我都没合上眼。好不容易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立刻嗖地从床上坐起来——
“莲儿！华商！你们回来啦？！”
莲儿正解着袖箭扣子，动作一顿：“……？”
华商一脸写着“我就知道你又出事了”：“你昨晚不是说去给你大哥报信了吗？”
“报你个头，我是去的！”我坐下来灌了半壶水，“结果半路遇到一条黄狗，它跟我说话，把我骗进一间宅子，我喝了酒、吃了肉，睡一觉起来——变成一座坟了！”
我拍着桌子强调：“是真的狗！真的坟！真的肉！不是梦！”
莲儿皱眉瞥我：“你喝醉了？”
我用力摇头：“那肉还挺香的。”
华商不以为意：“可能是你做梦梦到烤狗肉了。”
“我是认真的！”我急得原地蹦跶，“那老仆还对我说——‘但愿贵客的同伴，日后莫要苛待我家主人。’”
我看向他们，语气沉重：“你们说，会不会跟西坛叛徒有关？”
这一句倒是让两人神色一凝。
华商靠在窗边，翻了翻手里记事的折扇：“昨晚清点完毕，落雁城西坛分部没剩几个正经人，全是些跟风混饭的小喽啰。真正的核心人物，一个都没出现。”
莲儿点头：“有一支旧部，过去对我忠心，我已让他们收拾残局。但那些策反、指使的人……的确不见了。”
我立即拍腿：“那就对上了！我怀疑他们躲进了那座清荫堂，搞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
“清荫堂？”莲儿皱眉，“没听说过。”
这时，西坛副使恰巧进来禀报任务。
我赶紧抓住他：“你听说过‘清荫堂’吗？昨晚我去的就是那地方，进去一看是大宅子，醒来一看是坟场！”
西坛副使挠头一脸茫然：“清荫堂是没听说过，但落雁西郊……倒是有座清荫公墓。”
我一听，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不是做梦的！昨晚我醒来时，清荫堂就变成清荫公墓了！”
一旁的西坛副使被我吓得抖了一下碗边的豆腐干，眨巴着眼看我：“清荫堂？那地方……我是真没听说过。”
我赶紧扑过去揪住他袖子：“可我昨晚确确实实进了一个大宅子！青砖黛瓦、廊桥回转，厅里还设了酒宴呢！结果我一觉醒来，屋没了，人没了，宅子变成了坟场，我的马都拴在松树下打呼噜！”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
华商合上折扇：“要不要看看？”
莲儿点头：“走。”
路上我忽然察觉华商一直在用余光看我。他等副使一走近去和莲儿汇报，才折扇一合，悄悄靠近我身边，压低声音：
“昨晚你牵了马出去，干什么去了？又想偷跑？”
我看他眼角一挑，脸上笑眯眯的，声音却透着股锋利，顿时后背发凉。再一看旁边莲儿，虽然面色如常，但眉头已经悄悄拧成了一个结，明显也听见了。
我灵机一动，拔高声音回得中气十足：“什么话这是？我当然是——一人一马出门赏月看风景啊！你瞧这夜色，多难得！明月皎皎，星辰漫天，这种天儿要是不出去走一遭，简直辜负人生！”
副使一回头正好听到这句，被我吼得一个激灵。
不久后，我们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西郊清荫公墓。
我一边策马一边心里打鼓：“别真是我喝多了看错了……但那个老仆的脸我记得很清楚啊……”
公墓比想象中冷清，荒草漫野，破碑斜歪，倒也没有什么魔气缭绕的样子。
一位白胡子老者坐在树下看守，穿着打着补丁的褐衣布袍，身边放着个破茶壶，旁边拴着一条哈欠连天的老黄狗——看起来跟昨晚那条长得有点像。
我眼睛一亮，冲上去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你昨天是不是请我喝酒来着？！是不是你说的——‘但愿我同伴别苛待你家主人’？！你家主人到底是谁？快带我去清荫堂！”
老者被我吓得一哆嗦：“哎呀娘诶，这人打哪儿来的，搁这儿发癫啦？”
我连珠炮似地追问不放，结果他却满脸迷茫，手一抖，从袖口掏出一个喇叭状的耳罩，一边哆哆嗦嗦往耳朵上套，一边嘀咕：“啊？你说啥？找谁？我儿子不住这儿啊……”
我头皮一炸，把嗓子抬高八度：“我说——你是不是昨天让我吃饭的那个人？！你家厅堂叫‘清荫堂’吗？！酒，肉，灯笼，全套招待——记得不？！”
老者耳罩总算勉强戴好了，用手掌盖住一只耳朵，皱着眉喊回我：“小点声小点声！你说啥？清……清音糖？清汤挂面？”
我脸瞬间垮了，嘴角抽了两下。
这反应，八成是真的听不见。
不对。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注意到他耳背迟钝，眼神混沌，连“厅堂”听成了“清汤挂面”——跟昨夜那个神态沉稳、说话有条理、眼中透着某种幽深意味的老仆，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渐渐松开手，后背渗出一层细汗，低声嘟囔：“不对劲……不是他……昨晚那个老头，听得清，说得明，还笑得我发毛……这人是另一个。”
莲儿这时才缓步上前，轻咳一声，语气淡淡：“不必问了。他不是昨晚的那位。”
我泄了气似的瘫坐在墓碑上，看着眼前的“清荫公墓”三个风雨剥蚀的大字，只觉得昨晚的一切愈发诡异——如果不是幻觉，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可要是梦……那顿酒席味道我现在还回味着呢！
华商则摸着下巴沉吟：“有人在装神弄鬼，还特意钓你上钩。你确定……不是看你傻才挑的你？”
我：“……”
几人对视一眼，空气微微一滞。
莲儿垂眸片刻，淡声开口：“让人去查，清荫公墓这地界十年内的下葬记录。再查全城，有没有姓‘清’或‘荫’的人家，有没有清荫二字的宅院或旧坊名。”
西坛副使一听，连连点头：“是！马上派人去办！”
我听得头皮发麻，犹豫着插嘴：“你查这些……是想……”
“有人在借‘血莲’的名头装神弄鬼，”莲儿神色平静，语气却冰冷，“我要知道，他是谁。”
我咽了口口水，感觉后颈一凉：“那……你这意思……他们是不是还没完？”
华商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轻轻一拍我肩膀，笑得意味深长：“所以啊，你今晚最好别睡太熟。”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