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开始。”
当零吐出这四个字时，他嘴角的血迹，在篝火的映照下，像一抹残酷的油彩。
五公里外，黑暗的戈壁上，一支名为“秃鹫”的七人赏金猎人小队，正在全速推进。队长“疤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混杂着贪婪与警惕的复杂光芒。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战术平板上不断闪烁的红点，那红点代表着一亿贡献点，代表着他下半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和权力。
“头儿，有点不对劲。”通讯频道里传来斥候“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我们刚刚路过的那片区域，和我五分钟前侦察的地形……不一样了。”
“放屁！”疤眼低吼道，“五分钟能他妈有什么不一样？你眼花了？”
“不，是真的。”幽灵的声音带上了颤音，“刚才这里是一片平地，现在……现在这里多了一道至少十米深的裂谷，就像被巨人的斧头劈开了一样。我们的突击车过不去了。”
疤眼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来自废土老兵的直觉，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这不是自然现象。这是……陷阱。
“所有人，下车！保持警戒队形，徒步前进！”他当机立断，“幽灵，把你的无人机升起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微型的侦察无人机嗡鸣着升空，将实时画面传回了每个队员的战术目镜。当看清前方景象时，频道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戈壁了。
以那个闪烁的红点为中心，半径一公里的区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彻底重塑。地面隆起，形成犬牙交错的石林；大地开裂，暴露出深不见底的沟壑；无数扭曲的金属废料从地下翻出，构成了一座天然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迷宫。
“这是……什么？”一个年轻的队员声音发抖。
疤眼没有回答。他的心脏在狂跳，贪婪已经被一种更原始的情绪所取代——恐惧。他意识到，他们要猎杀的，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够改写现实的怪物。
但一亿贡献点的诱惑，足以烧毁任何理智。
“怕什么！”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怒吼道，“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我们是秃鹫！就算是龙，也得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所有人，进！”
七个人，如同七只被欲望驱使的鬣狗，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被零称为“猎场”的死亡之地。
……
营地里，零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被灰鸦稳稳地扶住。
“你怎么样？”灰鸦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大规模改写现实，对他的消耗显然是巨大的。
“还好。”零咳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那双异色的瞳孔却亮得惊人，“只是服务器的初始负载有点高。墨菲，把他们的队形、装备和通讯频率，实时投射到我的视野里。”
“收到！”墨菲已经从最初的恐慌中挣脱出来，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分析机器。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一道道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直接灌入了零的黑色左眼中。
瞬间，整个猎场的“地图”在零的脑海中变得清晰无比。七个代表着敌人的光点，他们的心跳、他们的弹药余量、他们之间每一句低声的交流，都无所遁形。
“灰鸦，”零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那是克洛诺斯的逻辑在运作，“十一点钟方向，那座最高的石笋。那是为你准备的。你有三十秒的时间就位。”
灰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如同一只真正的乌鸦，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的岩石之中。
“墨菲，用你截获的频率，给他们送一份‘礼物’。”零继续下令。
“什么……礼物？”
“一段音频。”零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用那个因为女儿而来的父亲，临死前的祈祷声吧。”
墨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零的意图。这太残忍了。这是在攻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但他还是照做了。因为他知道，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里，任何仁慈都是自杀。
“秃鹫”小队正在迷宫中艰难地穿行。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让他们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他们的通讯频道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绝望的、带着哭腔的祈祷声。
“……神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让她活下去……”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助，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这片土地上，谁没有失去过亲人？谁没有过这样绝望的时刻？
“谁他妈在装神弄鬼！”疤眼怒吼着，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动摇。但他的两个队员，明显地分了神，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就是现在。”零的声音在灰鸦的脑中响起。
【寂灭】的枪口，早已锁定了那个因为音频而分心的重火力手。灰鸦的呼吸与风融为一体，在她扣下扳机的那个瞬间，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闷响。千米之外，那个重火力手的脑袋，像个被砸碎的西瓜一样，猛地炸开，红白之物溅满了身旁的岩壁。
“敌袭！！”疤眼目眦欲裂，疯狂地咆哮着寻找狙击点。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就在他们所有人抬头寻找狙击手的瞬间，零，动了。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他们视线的死角处猛地窜出。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赤手空拳。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充满了致命的暴力美学，那是克洛诺斯穷尽一生所研究的、最纯粹的杀戮艺术。
第一个目标，是队伍里的医疗兵。零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躲开了对方下意识扫射的弹雨，手肘如同攻城锤般，精准地撞在了对方的喉结上。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第二个目标，是斥候“幽灵”。没等他反应过来，零已经贴近了他的身体，手指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插入了他战术背心的缝隙，轻轻一划，切断了为他目镜供能的线路。
“幽灵”的视野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下一秒，他感觉脖子一凉，便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不到三秒，七人的小队，便已折损三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剩下的四个人大脑都无法处理。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一场由顶级掠食者，对一群闯入其领地的土狼展开的、单方面的屠杀。
“魔……魔鬼……”那个最年轻的队员，看着如同鬼魅般在岩石间穿梭的零，精神彻底崩溃了。他丢下武器，尖叫着转身就跑。
但在这座迷宫里，逃跑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没跑出几步，就一脚踩空，掉进了零事先“创造”出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里，惨叫声被黑暗迅速吞噬。
“妈的！”疤眼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踢到了一块什么样的铁板。他放弃了所有进攻的念头，咆哮道：“撤！所有人，撤退！！”
他一边用火力疯狂压制着零可能出现的方向，一边拉着身边最后一个队员，向迷宫外亡命奔逃。
然而，零的身影，却如同跗骨之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异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游戏……还没结束呢。”
……
战斗在十分钟后结束了。或者说，单方面的处决。
当零浑身浴血地回到营地时，墨菲几乎要吐了。他刚才通过数据链接，“看”完了整场战斗。那种冷静到极致的、将人体作为数据模型进行拆解的杀戮方式，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战栗。
零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灰鸦身边，接过她递来的水壶，大口地灌了下去。
“干得不错。”灰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零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担忧。她在担忧他，担忧他正在变成另一个克洛hoc。
“只是……清扫了一下场地。”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那不是他的，是敌人的。
就在这时，墨菲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好！”他脸色惨白地抬起头，“零！灰鸦！我……我截获了一段来自钢铁壁垒的、最高加密等级的通讯！”
“说什么了？”灰鸦立刻警觉起来。
“是……是总司令瓦莱里乌斯的……‘圣战’动员令。”墨菲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他集结了三个满编的‘净化者’军团，还有联盟所有附属势力的武装力量……他们的目标……”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着零和灰鸦。
“是风语者山谷。”
轰！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两人脑海中炸响。
灰鸦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墨菲一样惨白。风语者山谷！那里有晨风，有巴图，有张铁拳，有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唯一的家！
零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他预料到联盟会有动作，但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
这不是试探，不是威慑，这是……灭绝。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零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焦虑而绷紧。
“已经……已经出发了。”墨菲绝望地说道，“根据数据模型的推演，他们的先头部队，最多……最多还有四十八个小时，就会抵达山谷外围。”
四十八小时！
而他们，距离风语者山谷，有超过三千公里的直线距离。更不用说，这三千公里上，布满了整个世界的猎杀者。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回不去了……”灰鸦的身体晃了晃，一向坚强的她，第一次在声音里露出了绝望的颤音。
“不。”
零猛地抬起头，那双金色的右眼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疯狂的火焰。
“我们回得去。”
他一把抓过墨菲面前的地图投影，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动着。
“监察者的信标，让我们无处可藏。但它同样，也是一个……广播。一个向全世界广播我位置的广播。”
“墨菲，你能破解‘秃鹫’小队那辆突击车的系统吗？”
“能……能是能，但那有什么用？我们开着它，只会被更多人追杀！”
“我不要你开它。”零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我要你，把它变成一个……假的‘我’。”
“我要你，把我们截获的那段监察者的‘杂音’信号，加载到突击车的信标系统里，把它放大一千倍，然后……让它载着这颗‘炸弹’，向着和我们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墨菲呆住了。他瞬间明白了零的计划。
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阳谋！
用一个假的、但信号强度强上一千倍的信标，去吸引全世界的火力！就像在深海里点亮一盏比太阳还亮的灯，所有闻腥而来的鲨鱼都会被吸引过去，从而为他们自己，创造出一条在阴影中穿行的、唯一的生路！
“这……这能行吗？”墨菲激动得浑身发抖。
“不知道。”零坦然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他转向灰鸦，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们没有交通工具，但我们有……‘它们’。”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一股无形的、君王般的意志，再次从他身上扩散开来，穿透了岩石和大地，向着这片废土的深处，发出了召唤。
片刻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传来了一阵阵沉重的、如同闷雷般的脚步声。
三头体型如同小山般的、由纯粹黑曜石构成的巨兽，迈着撼动大地的步伐，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它们来到零的面前，低下那高傲的、狰狞的头颅，发出了臣服的低吼。
黑曜石君王。
这个世界“更新”之后，诞生的顶级掠食者。
也是……零最忠诚的坐骑。
“灰鸦，墨菲，上马。”零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的归途，开始了。”
灰鸦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神明降世的男人，看着那些匍匐在他脚下的恐怖巨兽，心中的担忧和恐惧，被一种更加滚烫的情感所取代。
她知道，一场席卷整个废土的风暴，已经降临。
而她的男人，就站在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她不再犹豫，翻身跨上了其中一头巨兽的脊背，将【寂灭】稳稳地架好。
“坐标，风语者山谷。”她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清晰地传给了零，“全速前进。”
零点了点头，跨上了为首的那头君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正在被墨菲改造的、即将吸引全世界恶意的诱饵，然后猛地一挥手。
“出发！”
三头巨兽，如同三座移动的山脉，在这片被全世界追杀的土地上，向着家的方向，发起了绝命的冲锋。
他们的身后，是刚刚结束的血腥猎场。而他们的前方，是更加波澜壮阔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