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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乐村圣僧

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的春天,长安城东边的长乐村还裹着层没散尽的寒气。村东头住着户姓张的人家,男主人张老实是个刨地的庄稼汉,媳妇王氏手巧,平日里纳些鞋底补贴家用,两口子没别的念想,就盼着地里收成好些,再攒点钱给年方八岁的儿子小石头请个先生。

这家人最特别的,是打从张老实记事起,就跟着他爹学了敬佛的规矩。村里没佛寺,每逢初一十五,王氏就会提前蒸好白面馒头,煮上一锅小米粥,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等着路过的游方僧人来歇脚。有时等上大半天也不见人,馒头放凉了,夫妻俩也舍不得吃,掰碎了撒给院外的麻雀,总说“僧人的口粮,咱不能占”。

三月里的一天,张老实去长安城卖完自家种的萝卜,往回走时抄了条近路。那路挨着浐水河,河边上的芦苇刚冒芽,风一吹沙沙响。走得正急,脚底下忽然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深蓝色的僧尼座具——就是僧人打坐时垫在身下的布垫,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看着有些年头了,却没破洞,只是沾了些泥土和草屑。

张老实捡起座具,拍了拍上面的土,心里犯了嘀咕:这物件看着是出家人用的,可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人影,总不能扔在这儿。他左右瞅了瞅,河对岸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着烟,喊了两声“有人吗”,也没得到回应。“罢了,先带回家吧,要是有僧人来化缘,再还给人家。”他把座具叠好,揣进怀里,脚步比往常快了些。

回到家,王氏见他怀里揣着东西,问明缘由后,赶紧找了块干净的粗布,把家具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晾在院子里的绳上。春日的太阳不烈,座具上的潮气慢慢散了,深蓝色的布料被晒得软乎乎的,倒像是自家常用的物件。打那以后,每次请僧人吃饭,张老实都会把这座具铺在堂屋的小凳上,心里总盼着能遇到它的主人。

转眼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村里几个信佛的人家商量着一起设斋,请路过的僧人来应供。张老实家虽不富裕,却也凑了些钱,王氏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发面蒸馒头,泡豆子做豆腐,还特意去镇上买了点芝麻,磨成粉撒在粥里,想着让僧人们吃得香些。

设斋那天,堂屋里摆了两张方桌,张老实把那方座具铺在最靠里的位置,心里默念:“要是座具的主人能来,就好了。”从清晨到晌午,陆续来了七八个僧人,有年轻的沙弥,也有头发花白的老和尚,每个人都对着张老实夫妻俩合十道谢。王氏忙着添粥递馒头,张老实则在一旁陪着说话,问起座具的来历,僧人们都摇头说没见过。

日头偏西时,僧人们陆续走了,王氏收拾碗筷,张老实则蹲在院子里抽烟袋。刚抽了两口,就听见院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阿弥陀佛,施主可方便施碗斋饭?”

张老实赶紧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着个穿灰色僧袍的僧人,背着个小布包,面色温和。“师父快请进,斋饭还有,就是有些凉了,我让媳妇再热一热。”他一边往屋里让,一边喊王氏。

僧人坐下后,王氏端来热好的粥和馒头,笑着说:“师父来得巧,要是再晚半个时辰,粥就彻底凉透了。”

僧人接过碗,谢过王氏,却没急着吃,反而看着张老实说:“施主,贫僧方才从浐水河边过,见一位老和尚坐在水边,正低头洗一方深蓝色的座具,嘴里还念叨着‘请我过斋,施钱却只给一半,污了我的座具,还得我自己洗’,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却没生气。”

张老实一听“深蓝色座具”,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烟袋差点掉在地上。“师父,您说的那老和尚……他还说了啥?”

“贫僧见老和尚年纪大了,就上前合十行礼,问他‘老阇梨从何处斋来,为何要自己洗座具’。”僧人喝了口粥,接着说,“老和尚抬头看了看我,说他晌午在东边一户姓张的施主家吃了斋,那施主心善,就是家里不富裕,给其他僧人的施钱是三十文,给佛和他的却各只给了十五文。席间有人不小心把羹汤洒在了他的座具上,他也没说啥,吃完饭就揣着座具走了,走到浐水边,想着把污渍洗干净,免得下次用着不方便。”

说到这儿,僧人指了指堂屋角落那方座具,“老和尚还跟我说,他的座具落在了张施主家,要是有僧人去那户人家化斋,就顺便提一句,让施主别担心,他只是觉得座具脏了,洗干净就好,没怪施主的意思。贫僧想着顺路,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施主家。”

张老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晌午来的僧人中,有一位就是座具的主人!他赶紧把那方座具拿过来,指着上面一块浅浅的羹汤印子,红着脸说:“师父,不瞒您说,这座具是我上个月在浐水边捡的,一直没找到主人。今天设斋,我想着给最尊贵的客人坐,就铺在了这儿。至于施钱……家里实在不宽裕,给僧人们的三十文,也是攒了好几天的,想着佛和圣僧不会怪我们,没想到……”他越说越愧疚,声音都低了下去。

王氏也在一旁抹眼泪:“都怪我,要是当初多攒点钱,就不会让老和尚受委屈了。”

僧人见状,赶紧放下碗,合十道:“施主莫要自责。老和尚跟我说的时候,语气里满是体谅,还说您夫妻俩心诚,斋饭做得干净,比那些富人家的山珍海味还香。他说您给的施钱虽少,却是真心实意,比勉强凑的一百文还珍贵。至于座具,他说既然落在您家,就是有缘,要是您不嫌弃,就留着用,等将来遇到需要的僧人,再转赠出去,也是一桩善事。”

张老实夫妻俩听了,心里的愧疚少了些,却多了份感动。张老实把座具叠好,小心翼翼地递给僧人:“师父,您要是能再见到那位老和尚,就把座具还给她,跟他说我们夫妻俩记着他的好,以后不管多难,都会好好敬佛,好好招待路过的僧人。”

僧人接过座具,点了点头:“施主放心,贫僧一定带到。不过老和尚还说了,您家孩子小石头眼明心亮,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就是缺个启蒙的先生,他已经托人跟镇上的李秀才说了,让李秀才下个月来村里教书,给您家小石头减免些学费。”

“真的?”王氏惊喜地抓住张老实的胳膊,“李秀才可是镇上有名的先生,多少人想请都请不来!”

僧人笑着说:“老和尚说,这是您夫妻俩积德行善应得的。心诚之人,天不负。”

吃完饭,僧人背着座具走了,张老实夫妻俩站在院门口,看着僧人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心里暖烘烘的。王氏擦了擦眼角,说:“原来真的有圣僧啊,不是图我们的钱,就是盼着我们好。”

张老实点了点头,把烟袋锅子磕了磕:“啥圣僧啊,我看就是心善的老和尚。不过他说得对,做人只要心诚,哪怕穷点,也能积下好报。”

后来,正如老和尚所说,李秀才真的来村里教书了,不仅给小石头减免了学费,还常来张老实家坐,有时会带些书,有时会教小石头认字。小石头也争气,读书格外用功,后来真的考中了秀才,还回到村里教书,像张老实夫妻俩一样,时常接济路过的僧人,也给穷苦人家的孩子减免学费。

那方座具,僧人后来并没有还给老和尚,而是托人送了回来,说老和尚让张老实家留着,就当是个念想。张老实把座具铺在堂屋的桌上,每次看到它,就想起那位洗座具的老和尚,想起他说的“心诚之人,天不负”。

其实哪有什么凭空而来的好运,不过是善良的人遇到了善良的人,用真心换来了真心。就像张老实夫妻俩,哪怕日子过得紧巴巴,也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陌生人;就像那位老和尚,哪怕受了“委屈”,也愿意体谅别人的难处,还想着帮别人解决难题。

人心就像一亩田,你种下善念,就会收获善意;你种下真诚,就会收获信任。长乐村的那方座具,后来传给了小石头,再后来传给了小石头的孩子,它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布垫,而是一份善意的传承——提醒着每一个拥有它的人,无论日子过得如何,都要守住心里的那份真诚与善良,因为那些你付出的好,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

2、屈突仲任

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的春天,同官县县令虞咸奉命去温县公干。彼时的官道两旁刚抽新芽,杨柳风裹着暖意,却在路过一片荒林时,撞见了间格外扎眼的小草堂——茅草屋顶补着好几块破布,木门吱呀作响,里头却总飘出淡淡的墨香。

虞咸本就好奇,又听随行的衙役说这草堂里住着个怪人,便下马走了过去。推开门,先看见的是满墙晾晒的黄纸,纸上用朱红色的字迹写满了经文,一笔一画都透着虔诚。再往里走,才见屋角的矮桌前坐着个老人,六十岁上下,面色蜡黄,瘦得颧骨都凸了出来,手里握着支小狼毫,正蘸着个青瓷小碗里的红汁写字。

“老人家,”虞咸拱手行礼,“在下虞咸,路过此地,见您在此写经,特来拜访。”

老人抬头,放下笔,声音沙哑却有力:“施主客气了,贫僧屈突仲任,在此结庐写经,多谢施主驻足。”

虞咸盯着那青瓷碗里的红汁,心里犯了嘀咕——寻常墨汁是黑色,朱砂汁是暗红,可这红汁看着格外鲜亮,还带着点淡淡的腥气。他刚想问,就见屈突仲任拿起一把小银刀,在自己的左臂上轻轻划了道小口,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顺着手臂流进碗里。

“施主莫惊,”屈突仲任察觉到他的神色,平静地说,“此乃贫僧以臂血调和朱砂所制,用此写经,只为赎清往日罪孽。”

虞咸又惊又奇,坐下后便问起了缘由。屈突仲任叹了口气,缓缓说起了自己的过去——他本不是僧人,而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公子哥,父亲曾在邵州做过官,家里有数十个仆役,数百万的家产,光是温县周边的庄园和宅邸就有十几处。他是家里独子,父亲疼他,打小就顺着他的性子来,久而久之,他成了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不爱读书,只爱跟人赌钱、打猎,喝酒喝到天亮,见了好看的女子就想强抢回家。

父亲去世那年,屈突仲任刚满二十。没了管束,他更是变本加厉:把家里的仆役要么卖了,要么赶走;把城外的庄园和田地低价典当,换了钱去赌场挥霍;就连祖上传下来的宅邸,也拆了木料卖钱,只留下温县老宅里的一堂屋没动——不是舍不得,是那会儿他已经赌得眼发红,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

不到五年,百万家产被他败得一干二净,仆妾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他和一个叫莫贺咄的僮仆。莫贺咄是父亲生前留下的,忠心耿耿,见主子落到这般田地,没走,还劝他找点正经营生。可屈突仲任哪里听得进去?他看着空荡荡的堂屋,竟想出个荒唐主意——把家里仅存的几头牛马杀了,把肉埋在堂屋地下的瓮里,想着哪天饿极了就挖出来吃。

可没等他吃上几口,报应就来了。

那天夜里,屈突仲任正和莫贺咄在堂屋喝酒,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无数脚步声凑在一起,又像是动物的嘶吼。他刚要起身去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衣的人,手里拿着个大皮袋,还有一根手臂粗的木头。

“屈突仲任,”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声音冷冰冰的,“地府判官有请,跟我们走一趟。”

屈突仲任吓得酒都醒了,刚想喊莫贺咄,就被另一个黑衣人捂住了嘴,塞进了皮袋里。那木头被死死地卡在袋口,他在里面动弹不得,只觉得手臂、大腿上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是有无数小针在扎——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的血正从皮袋的细孔里往外流,一滴滴洒在地上。

等黑衣人把木头抽出来时,皮袋里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堂屋的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血,都漫到台阶上,足有三尺深。黑衣人把皮袋拖到他的卧房,锁上门,又转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景象,是屈突仲任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他透过皮袋的孔往外看,只见无数动物涌进了堂屋:有他前几天杀的那几头牛马,有他过去打猎时射死的鹿、兔子,甚至还有他小时候玩闹时踩死的麻雀、蚂蚁。这些动物一个个都瞪着他,眼睛里满是怒火,个头竟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开口说起了人话:“逆贼!你杀了我们,今天就要喝你的血,报你的仇!”

说着,这些动物就围到血堆旁,大口大口地喝着他的血。血喝完了,它们又用舌头舔着地上的血迹,直到把堂屋里的血舔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底下的泥土才停下。屈突仲扔在皮袋里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要死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应该就是黑衣人说的判官。他看着那些动物,开口道:“你们的仇已经报了,现在放屈突仲任回去。他欠你们的命,得让他替你们修福,帮你们早日投胎做人。”

动物们听了,脸上的怒火渐渐消了,个头也变回了原样,对着判官点了点头,一个个散去了。

判官走到卧房门口,打开锁,把皮袋里的屈突仲任拉了出来。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一点伤口,除了觉得虚弱,跟平时没两样。判官看着他,语气严肃:“屈突仲任,你方才所见,就是你杀生造下的报应。若你想赎清罪孽,就去刺臂血写《一切经》,写满数百卷,方能抵消你的过错。若是不肯,下次再到地府,你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话音刚落,屈突仲任就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上,莫贺咄守在旁边,满脸焦急。“公子,你总算醒了!你昨天夜里突然晕了过去,喊都喊不醒,可把我吓坏了。”

屈突仲任坐起身,看着堂屋里干干净净的地面,不像是有过血迹的样子,可地府里的景象却清晰得像是刚发生过。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没有伤口,却总觉得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从那天起,屈突仲任变了。他不再喝酒赌钱,也不再打猎,而是把温县老宅的堂屋拆了,盖了间小草堂,又托莫贺咄去镇上买了纸、墨、朱砂。每天清晨,他就坐在矮桌前,用小银刀在自己的臂上划一道小口,接了血,调和朱砂,一笔一画地写起了《一切经》。

莫贺咄见他这般,心里又高兴又心疼,劝他:“公子,您这样天天放血,身子会垮的。要不咱们找些别的法子修福?”

屈突仲任却摇了摇头:“我欠了那么多性命,这点血算什么?判官说了,只有写满经卷,才能帮它们投胎,我不能半途而废。”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屈突仲任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身子越来越瘦,可手里的笔却从没停过。他写的经卷越来越多,堆在草堂里,都快堆到屋顶了。有人路过草堂,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人家听,劝人少杀生、多行善;有人想帮他,给他送些米粮、钱财,他也不拒绝,只是会把这些东西分给附近的穷苦人,自己依旧粗茶淡饭。

虞咸听完屈突仲任的故事,心里满是感慨。他看着满墙的经卷,又看着老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疤痕,忍不住说:“老人家,您能有这般觉悟,实在难得。”

屈突仲任笑了笑,拿起笔,蘸了点新接的血汁,继续写着经卷:“施主谬赞了。我过去造了太多孽,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赎罪罢了。人这一辈子,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只要肯回头,哪怕路再难走,也能走回正途。”

后来,虞咸回到同官县,把屈突仲任的故事讲给了县里的人听。有人被感动了,特意绕路去温县的小草堂拜访,给老人送些生活用品;也有人听了故事,改掉了杀生、赌博的坏毛病,开始行善积德。

屈突仲任一直写到八十岁,终于写完了数百卷《一切经》。那天,他把最后一卷经卷晾在墙上,坐在矮桌前,看着满屋的经卷,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傍晚时分,莫贺咄发现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已经没了气息,手里还握着那支写了二十年的小狼毫。

村里人把屈突仲任埋在了小草堂旁,又把他写的经卷好好收了起来,供奉在附近的寺庙里。每年春天,都会有人来给他扫墓,看着那间小草堂,想起他的故事,就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

其实,人生就像一条路,难免会走歪、走岔,可只要心里还有“悔改”的念头,愿意停下脚步,调整方向,就永远不算晚。屈突仲任年轻时荒唐,造了无数罪孽,可他后来用二十年的时间,以血写经,替自己赎罪,也劝人向善——这份勇气和坚持,比他过去的过错更值得被记住。

而那些被他伤害过的生灵,最终也因为他的忏悔和修福,得以投胎转世。这世间的因果,从来都是如此:你种下恶因,就会收获恶果;你种下善因,终会收获善果。哪怕曾经走了再多弯路,只要肯回头,肯付出,就能用善意弥补过错,用行动改写人生。

3、婺州金刚

唐玄宗开元年间,婺州城里的开元寺是方圆百里最热闹的去处。寺门前那对金刚塑像,更是当地人心中的“守护神”——丈八高的身躯立在青石板上,左手握金刚杵,右手按在腰间,眉眼怒睁,金箔贴的铠甲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连檐下的麻雀都不敢往塑像头顶落,只敢在远处的树梢上扑腾。

本地人都说这对金刚灵验得很:谁家孩子得了急病,往塑像前烧炷香,念叨两句,隔天孩子就能下床跑;谁家丢了钱袋,对着金刚磕三个头,说不定就能在原路找着。久而久之,来往的行商、挑夫路过寺门,都会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作个揖,再往塑像脚边的功德箱里塞几文钱,图个平安顺遂。

这年夏天,婺州来了位新上任的判司,姓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打小在长安城里长大,不信鬼神之说。刚到任没几天,他就听说了开元寺金刚的“威名”,嗤笑一声:“不过是两尊泥巴塑的像,还能真显灵?”

七月中旬,婺州城里下了场透雨,天刚放晴,王判司就约了几个同僚去开元寺游玩。几人逛完大殿,有人提议去寺门楼上喝酒——那门楼建在两尊金刚中间,站在楼上能看见半个婺州城的景致。

刚上楼,有个老吏就犯了怵,指着楼下的金刚说:“王判司,这地方挨着金刚,咱们在这儿喝酒吃肉,怕是不太妥当吧?”

王判司正拎着酒壶往酒杯里倒酒,闻言放下壶,探头往楼下看了眼,撇撇嘴:“老吏你也太胆小了!这就是两尊土做的像,没有心没有魂,怎么会管咱们喝酒?”

旁边几个年轻的小吏也跟着附和:“就是,王判司说得对,哪有那么多讲究?”

老吏还想劝,王判司已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拿起块酱牛肉,故意走到门楼边,对着楼下的金刚扬了扬手:“你们说这金刚灵验,我今天就试试——要是真有灵,就来管管我;要是没灵,我这肉就喂它了!”

说着,他竟真的把手里的酱牛肉往金刚嘴里塞去。那金刚的嘴是张开的,用来威慑“邪祟”,王判司踮着脚,硬是把肉塞进了塑像的嘴角,又拿起酒壶,往金刚嘴里倒了些酒,酒顺着塑像的下巴往下流,浸湿了底下的青石板。

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手,笑着回头对众人说:“你们看,这金刚连动都不动,哪有什么灵验……”

话还没说完,天忽然暗了下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竟乌云密布,像是要下暴雨。紧接着,一阵狂风刮了过来,楼上门窗“哐当”作响,桌上的酒壶、菜碟被吹得东倒西歪,酒洒了一地,肉也滚到了地上。

众人都慌了,老吏脸色发白,喊道:“不好!怕是金刚发怒了,咱们快下去!”

王判司心里也咯噔一下,可嘴上还硬撑着:“不过是变天了,慌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劈在门楼旁边的老槐树上,树干顿时冒起了黑烟。紧接着,雷声滚滚,像是就在头顶炸响。更奇怪的是,刚才被吹落在地的酒肉,竟被狂风卷了起来,顺着门楼往下飘,正好落在金刚脚边,像是被“送”了回去。

众人吓得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只有王判司还站在原地,脸色煞白,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忽然,又一阵狂风袭来,这风像是有手似的,直接裹住了王判司的腰,把他往楼外拖。

“救命!救命啊!”王判司终于慌了,伸手去抓旁边的栏杆,可风太大,他的手指刚碰到栏杆,就被风扯了出去。

众人趴在楼边往下看,只见王判司被风卷着,往远处飞去,落在了几十丈外的空地上。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正好落在他身边,“轰隆”一声,王判司当场没了气息。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乌云散了,太阳又出来了,楼上门窗还在轻轻晃动,桌上的菜碟却已经被吹得干干净净,只有那尊金刚嘴角的酱牛肉和酒渍,还清晰地留在那里。

后来,婺州人把王判司的尸体抬了回来,埋在了城外的乱葬岗。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婺州,再没人敢对开元寺的金刚不敬——有人说,那风是金刚召来的,闪电是金刚的“惩罚”;也有人说,不是金刚要伤人,是王判司太傲慢,不尊重别人的信仰,才遭了报应。

老吏后来每次路过开元寺,都会特意绕到金刚脚边,烧炷香,磕三个头,嘴里念叨着:“菩萨莫怪,都是年轻人不懂事……”他还常跟家里的孩子说:“不管信不信,对别人的信仰都要存份敬畏心,别拿自己的傲慢当本事,不然早晚要吃亏。”

再后来,开元寺的和尚把金刚嘴角的肉和酒渍清理干净,又给塑像重新贴了层金箔。那对金刚依旧立在寺门前,眉眼依旧怒睁,可来往的人看着它们,心里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敬畏——敬畏的不是塑像本身,是那份“尊重”的道理。

其实,这世间哪有什么“金刚发怒”?不过是人心底的“敬畏”在起作用。王判司的过错,从来不是在门楼喝酒,而是他轻视别人的信仰,用傲慢践踏别人心中的“神圣”。而那些对金刚恭敬的人,敬的也不是泥巴塑像,是自己心中的善良与分寸。

做人最该有的,就是一份敬畏心——敬畏别人的信仰,敬畏世间的规则,敬畏每一份真诚的心意。不傲慢,不轻视,不轻易冒犯别人的底线,这样才能行得正、走得稳,在这世间安稳前行。就像开元寺的金刚,它从不会主动伤人,却始终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心怀敬畏,方能行远。...

4、菩提寺猪

唐玄宗开元十八年的冬天,长安城飘着细碎的雪,菩提寺的红墙黛瓦上积了层薄白,连檐角的铜铃都裹着霜花,摇起来声音清冷冷的。可寺里的伙房外却总围着几个小沙弥,踮着脚往院里瞅——不是等热粥,是在看那头叫“阿肥”的长生猪。

阿肥不是寺里养来吃肉的,是十年前寺里的老方丈从屠户刀下救回来的。那天老方丈去西市买油,见屠户正把一头小猪按在案上,小猪浑身发抖,哼哼唧唧地往方丈脚边拱。老方丈心善,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把小猪赎了回来,带回寺里养着,给它取名“阿肥”,还跟全寺僧人说:“这猪与佛有缘,就留在寺里当长生猪,往后谁也不许动杀心。”

阿肥性子温顺,从不乱拱乱撞。寺里的僧人每天都会把剩下的粥饭、菜叶倒在它的食槽里,它总是慢悠悠地吃,吃完就趴在伙房外的晒太阳,小沙弥们摸它的背,它也不躲,还会把脑袋往人手里蹭。日子久了,阿肥长得越来越壮实,浑身的毛油光水滑,跑起来肚子一颠一颠的,成了寺里的“活宝贝”——香客来拜佛,总会特意绕到伙房外看它,有的还会带些麦麸、红薯给它吃,说摸过阿肥能沾点“福气”。

有一年夏天,长安闹旱灾,地里的庄稼都枯了,寺里的粮食也紧了起来。伙房的僧人只能把粥熬得更稀,给阿肥的吃食也少了。小沙弥们看着阿肥一天天瘦下去,急得直掉眼泪,偷偷把自己的馒头掰碎了喂它。阿肥像是知道寺里难,每次只吃一点,就把剩下的推给跑来偷食的小麻雀,惹得僧人们都叹:“这猪通人性啊。”

就这么过了十年,阿肥从一头小猪长成了肥硕的大猪,寺里的老方丈圆寂了,当年喂它的小沙弥也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僧人,可阿肥还是每天趴在伙房外晒太阳,只是动作越来越慢,眼睛也不如以前亮了。

开元十八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下过之后,阿肥就病倒了。它趴在窝里不肯动,食槽里的粥饭一口也没吃,呼吸越来越弱。寺里的僧人轮流守着它,给它盖厚厚的干草,还把熬得最热的粥端到它嘴边,可阿肥只是轻轻哼了两声,就闭上了眼睛。

阿肥死的那天,寺里的僧人都红了眼。按照老方丈当年的嘱咐,他们把阿肥抬到后山的空地上,准备用火焚烧——寺里的规矩,长生猪死后要火化,让它“得归净土”。

火点起来的时候,雪还在下,火苗裹着雪花,在寒风里噼啪作响。僧人们围着火堆诵经,心里都不好受,有的小沙弥还在偷偷抹眼泪。烧了约莫一个时辰,火渐渐灭了,只剩下一堆黑灰色的灰烬。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的僧人忽然喊了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灰烬里闪着点点金光。一个年长的僧人赶紧上前,用木棍轻轻拨开灰烬,竟从里面捡出了百余粒晶莹剔透的小珠子——那些珠子有的是白色,有的是淡红色,放在手里凉丝丝的,对着太阳看,还能透出柔和的光。

“是舍利!”年长的僧人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这是佛舍利啊!”

僧人们都惊呆了,赶紧把舍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带回寺里供奉在大殿的佛龛旁。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城,香客们都赶来菩提寺看阿肥留下的舍利,有人说:“阿肥定是佛前的生灵转世,这辈子来寺里修行,死后才会留下舍利。”也有人说:“是菩提寺的佛法灵验,连猪都能修成正果。”

后来,寺里的僧人把阿肥的骨灰埋在了后山,还在旁边立了块小石碑,上面刻着“长生猪阿肥之墓”。每年冬天,僧人们都会去给阿肥扫墓,小沙弥们还会带些麦麸撒在墓前,就像阿肥还在的时候一样。

有人问寺里的僧人:“一头猪怎么会留下舍利呢?”年长的僧人总是笑着说:“佛说众生平等,不管是僧人还是牲畜,只要心怀善念,好好修行,都能得到福报。阿肥在寺里十年,听了十年的佛经,受了十年的善念滋养,它的心里早就种下了佛根,留下舍利,不过是它修行的正果罢了。”

其实,这世间的“修行”从来不是只有出家人才能做的事。阿肥是一头猪,不会念经,不会打坐,可它温顺、善良,在寺里的十年里,用自己的存在温暖了僧人和香客,也沾染了满寺的善念——这份简单的善,就是它的“修行”。

而那些舍利,与其说是佛的恩赐,不如说是对“善”的见证。它告诉我们,众生皆有佛性,不管是什么生灵,不管出身如何,只要心中有善,行中有善,就能在自己的生命里种下福报,甚至留下值得被铭记的痕迹。就像阿肥,它虽然只是一头猪,却用十年的时光,在菩提寺里写下了一段关于“善”的小故事,也让所有人明白:善良不分物种,修行不分高低,只要心怀善意,每一个生命都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5、李思元

唐玄宗天宝五载的夏天,长安城热得像个蒸笼,连街边的柳树都耷拉着叶子,蝉鸣声嘶力竭地绕着城墙转。左清道率府的府史李思元,正坐在衙门的树荫下抄文书,手里的毛笔尖刚蘸了墨,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衙役们慌了神,赶紧把李思元抬回家。他爹李署令闻讯从署里赶回来,一摸儿子的脉搏,凉得像冰,可胸口却还透着点暖意,不像是彻底断了气的样子。大夫来了好几拨,把过脉后都摇头:“脉象已绝,唯有心口尚温,是留是葬,全看天意了。”

李署令舍不得,跟家里人说:“先别办后事,守着他,说不定还有救。”就这么着,李思元躺在里屋的床上,家里人轮班守着,白天煎药喂水,夜里点着灯不敢合眼,一晃就过了二十一天。

第二十一天夜里,月亮挂在天上,院子里的石榴树影晃在窗纸上。守在床边的李夫人正打盹,忽然听见床上有动静,睁眼一看,只见李思元慢慢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水……拿水来……”

李夫人又惊又喜,赶紧端来温水,用小勺喂他喝了几口。李思元缓了缓,忽然坐起身,急着说:“快……快准备三十个人的饭,再拿万贯纸钱来!有人送我回来,得好好谢人家。”

李署令刚睡下,听见动静跑进来,见儿子醒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听他说要准备三十人的饭和万贯纸钱,又犯了嘀咕:“儿啊,你刚醒,别着急,先歇会儿……”

“不能歇!”李思元急得摆手,“那些人还在外面等着呢,要是慢了,就失礼了!”

李署令见儿子说得认真,不像是胡话,赶紧吩咐下人:“厨房快备饭,三十人的份,要丰盛些;再去库房拿纸,凿成纸钱,越多越好!”

家里顿时忙了起来,厨房的火塘烧得通红,蒸馒头、炖肉、炒青菜,香味飘满了院子;几个仆人围着桌子,手里拿着凿子,“咚咚”地凿着黄纸,不一会儿就堆了小山似的纸钱。

约莫一个时辰后,饭准备好了,三十副碗筷摆在堂屋里,热气腾腾的菜摆满了三张方桌。李思元穿着单薄的衣衫,走到堂屋中央,对着空无一人的桌子拱手,像是对面站着许多人似的,恭敬地说:“蒙各位恩公送我回来,这点薄饭素菜,不成敬意,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说完,他站在旁边,眼睛盯着桌子,像是在看众人吃饭。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又说:“多谢各位赏脸,现在请受我一拜。”说着就对着桌子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对下人说:“把五千张纸钱拿到院子里烧了,给各位恩公带在路上用。”

下人赶紧抱来纸钱,在院子里点了火,火光冲天,纸钱烧得“噼啪”响,灰烬随着夜风飘得老高。烧完纸钱,李思元又吩咐:“再备两个人的饭,要带酒肉的,单独摆一桌。”

家里人虽疑惑,却不敢怠慢,很快又摆了一桌酒肉,酒杯里倒满了白酒,盘子里盛着酱肘子、烤鸡。李思元走到这张桌前,脸上带着感激,轻声说:“冯公、李公,多谢二位放我回来,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薄酒一杯,还请二位慢用。”

他站在桌旁等了一会儿,又让下人烧了五千张纸钱,这才松了口气,回到里屋躺下。李署令跟着进来,坐在床边问:“儿啊,你这二十一天,到底去了哪儿?那些送你回来的人,又是谁?”

李思元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把这段时间的遭遇缓缓说了出来——

那天在衙门里晕倒后,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脚不沾地,被两个穿着黑衣的人架着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座黑沉沉的大殿,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吏卒,一个面色黝黑,一个留着络腮胡。

黑衣人心一横,把他推到吏卒面前:“奉命将李思元带来,交予二位。”

络腮胡吏卒拿出一本册子,翻了翻,抬头看了看李思元,说:“你就是李思元?跟我们来。”说着就引着他往大殿旁边的偏房走,路上还跟旁边的黑面吏卒说:“今天算他运气,判官大人出去了,不然就直接审了。”

进了偏房,李思元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卖布的张老板,一个是隔壁村的王猎户,都是他认识的人,看样子也是刚被带来的。络腮胡吏卒坐在桌后,敲了敲册子,对他们三个说:“你们三个,阳寿本都该尽了,不过要是能给我们五百万钱,我们就想办法让你们回去,怎么样?”

张老板一听,脸都白了:“吏卒大人,我家里虽有些积蓄,可五百万钱实在拿不出来啊……”王猎户也摇头:“我就是个打猎的,哪有那么多钱?”

李思元心里也慌,可他想起爹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说:“吏卒大人,五百万钱我家能拿出来,只要能让我回去,我一定让家里送钱来!”

络腮胡吏卒看了他一眼,跟黑面吏卒对视了一下,黑面吏卒皱着眉说:“他家里是署令,说不定真能拿出来,不如先放他回去,让他送钱来,另外两个……等判官回来再定。”

络腮胡吏卒点了点头,对李思元说:“行,就信你一次。不过你得记住,回去后要烧万贯纸钱,还要准备三十人的饭——那是送你回来的弟兄们的份,再单独给我们俩备一桌酒肉,要是少了一样,下次就别想再回去了。”

李思元赶紧答应:“一定一定,绝不差事!”

接着,他就被那两个黑衣人和另外二十八个穿着青衣的人围着,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那些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走到家门口时,领头的人说:“你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谢礼,要是忘了,我们还会来接你的。”说完,李思元就觉得一阵头晕,再睁眼时,就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李署令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人是地府的差役,幸好你醒了,不然可就糟了。”

李思元叹了口气:“是啊,我这一去,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贵。以前总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好,不把健康当回事,现在才明白,能活着跟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第二天,李思元身体好了些,就跟爹一起去了张老板和王猎户家,想问问他们的情况。可刚到张老板家,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张老板昨天夜里没了气,家里正办丧事;去王猎户家,也是一样的光景,王猎户也在夜里走了。

李思元心里不是滋味,跟李署令说:“爹,要是当初我能帮他们凑点钱,说不定他们也能回来……”

李署令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死有命,你能活下来,是你的造化,也是你懂得变通。不过经了这事,你也该明白,做人不能太自私,往后要多帮衬别人,多做善事,才对得起这条捡回来的命。”

李思元点了点头,把爹的话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在衙门里,遇到百姓来办事,要是手续不全,他总会不耐烦地打发走;现在却会耐心解释,告诉人家该补哪些手续,还会帮着出主意。家里的日子过得宽裕,他就常拿出钱来,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米送油,给学堂捐钱请先生,连街上的乞丐,他都会递上几个馒头。

有人问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变好了?”

李思元就会笑着说:“死过一次才知道,钱再多,官再大,都不如心安。多帮别人一点,心里踏实,日子也过得有滋味。”

后来,李思元活了八十多岁,临终前,他把儿孙叫到身边,跟他们说:“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二十一岁那年捡回了一条命,也庆幸从那以后,没白活。你们记住,做人要常怀敬畏,多做善事,别太看重钱财,心里装着别人,日子才会安稳长久。”

儿孙们都点头记下,后来也都像李思元一样,乐善好施,在乡里留下了好名声。

其实,李思元的遭遇,与其说是“地府差役索钱”,不如说是一场“生死警醒”。它告诉我们,生命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能活着,能跟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气。而那些“谢礼”,不是给地府差役的,是给“重生”的自己的——提醒自己要珍惜当下,要心怀感恩,要把善意传递给身边的人。

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钱财和权势,而是活着的机会,是帮助别人时的那份心安,是被别人需要时的那份温暖。就像李思元,他用后半辈子的善举,把“重生”的幸运,变成了更多人的福气,也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6、僧齐之

唐玄宗天宝五载的五月,长安城里的石榴花正开得艳,胜业寺的红墙被衬得格外鲜亮。寺里有个叫齐之的僧人,却没心思赏景——他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身边围着几个相熟的僧人,都面带愁容。

齐之在胜业寺里算不上规矩僧人,他不爱待在禅房打坐,反倒喜欢跟城里的达官贵人来往,今天去张府赴宴,明天到李宅品茶,靠着一手不错的医术,在贵人圈子里颇有些名气。只是他行事随性,时常破戒,寺里的老方丈劝过他好几次,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依旧我行我素。

可再张扬的人,也扛不住病痛。这病来得急,齐之从卧床到断气,不过三天光景。寺里按规矩给他准备后事,把他的遗体停在偏殿,打算第二天下葬。

谁料第二天清晨,守在偏殿的小沙弥忽然尖叫起来——齐之竟从停尸的木板上坐了起来,眼神茫然地看着周围。众人又惊又怕,老方丈赶紧过来,摸了摸他的脉搏,竟真的有了跳动。

齐之醒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坐着。过了半天,他才缓过神,跟老方丈说:“我要搬去东禅定寺,从此不再跟贵人来往,只一心持戒修行。”

老方丈又惊又喜,连忙点头应允。当天下午,齐之就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搬到了东禅定寺。他在寺里选了个僻静的院子,亲手建了一座佛堂,佛堂里不摆别的,只在长座上横列了七尊等身佛像,每一尊都塑得庄严肃穆。从那以后,齐之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诵经,过午不食,戒掉了所有荤腥,以前常来找他的贵人,都被他挡在了门外,连医术也只在穷苦人求医时才肯出手。

有人好奇,问他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齐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起了自己“死”后那两天的遭遇——

那天断气后,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被两个青面獠牙的差役架着,往一处黑沉沉的地方走。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座大殿,殿上坐着个身穿黑袍、面色威严的鬼王,案前摆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差役把他推到殿中,鬼王翻开册子,看了几眼,忽然指着殿角的一堆东西问:“你是出家人,为何要杀人?”

齐之懵了,连忙摇头:“贫僧从未杀过人,还请鬼王明察!”

鬼王冷笑一声,指着那堆东西说:“你看那是什么?那是你亲手参与害死的人的肉,如今臭烂在地,你还敢狡辩?”

齐之顺着鬼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殿角堆着一块血肉模糊的烂肉,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他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害过人。

“你忘了?”鬼王拍了拍册子,“你在胜业寺时,为何不阻止寺主杖杀那个婢女?”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让齐之瞬间清醒过来——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胜业寺里有个叫何马师的小僧,跟寺里的一个青衣婢女私下相好。后来那婢女见何马师没什么出息,就想断了来往,另寻依靠。何马师恼羞成怒,就跑到寺主面前告状,说婢女行为不端,败坏寺规。

那婢女本就不是安分之人,平日里爱占小便宜,寺主早就看她不顺眼,听了何马师的话,更是火冒三丈。当天中午,僧人们正在堂屋吃饭,寺主突然让人把婢女绑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杖杀她,以正寺规。

齐之当时也在堂屋,见状赶紧上前劝阻:“师父,我们是出家人,讲究护身、护口、护意,戒律森严,就算她有错,也不该在众人面前杖杀,这不符合佛门慈悲之道啊!”

可何马师在一旁煽风点火:“寺主说得对!这种败坏寺规的人,就该严惩,不然以后还会有人学她!”

寺主本就在气头上,听了何马师的话,更是不听齐之的劝阻,下令让几个僧人拿起木棍,对着婢女狠狠打去。那婢女哭得撕心裂肺,哀求着饶命,可寺主和何马师却不为所动。齐之看着不忍,却也不敢再坚持,只能默默地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婢女被活活打死。

后来,寺里把婢女的尸体偷偷埋在了后山,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齐之也很少再想起。可如今在鬼王殿上,那块烂肉、鬼王的质问,让他把所有细节都记了起来——他虽没亲手打人,却在能劝阻的时候没有坚持,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逝去,这跟“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你却因畏惧寺主、不愿得罪人,放弃了救人的机会,”鬼王的声音冰冷,“若不是你还有些善根,曾用医术救过几个穷苦人,今日你就别想再回去了。回去后,好好修行,赎清你的罪孽,否则下次再来,就别怪我无情!”

说完,鬼王挥了挥手,齐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躺在胜业寺的偏殿里。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不亲手做坏事,就算不得犯错,”齐之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可到了鬼王殿才知道,见死不救、袖手旁观,也是一种罪孽。那婢女虽有错,却罪不至死,我若当时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

众人听了齐之的话,都沉默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觉得齐之是在故作清高,反而敬佩他的幡然醒悟。

齐之在东禅定寺修行的日子里,每天都会在佛堂里对着七尊佛像忏悔,忏悔自己当年的懦弱和冷漠。他还时常跟寺里的僧人说:“戒律不光是不做坏事,更是要在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该坚持的时候坚持,哪怕会得罪人,哪怕会惹麻烦,也要守住心里的慈悲。”

后来,齐之的名声渐渐传开,不是因为他的医术,也不是因为他认识多少贵人,而是因为他的虔诚和慈悲。有人遇到难处,他会主动帮忙;有人犯错,他会耐心劝导,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袖手旁观。

几十年后,齐之圆寂了。东禅定寺的僧人们在他的佛堂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人生最大的过错,不是做了坏事,而是在能做好事的时候,选择了沉默。慈悲不是挂在嘴边的话,是落在实处的行动,是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的那双手。”

其实,齐之的故事,不是在说“死后有鬼王审判”,而是在提醒我们:生活中,我们总会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刻——是袖手旁观,还是挺身而出;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守本心。很多时候,我们像曾经的齐之一样,因为怕麻烦、怕得罪人,选择了沉默,可正是这份沉默,可能会让我们错过救人的机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而真正的善良,从来不是“不做恶”,而是“主动为善”;真正的坚守,也不是“不犯错”,而是在犯错后,能及时醒悟,用余生去弥补。就像齐之,他用后半辈子的修行和慈悲,赎清了当年的罪孽,也告诉所有人:无论过去犯过什么错,只要心怀忏悔,主动改正,就能重新找回心里的光明,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7、张无是

唐玄宗天宝十二载的冬天,长安城冷得格外刺骨。西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布政坊的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司戈张无是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快步往家赶——他白天去城外军营当值,耽误了时辰,这会儿街上的夜鼓已经敲过最后一通,坊门早就关得严严实实,连巡夜的武侯都不见了踪影。

眼看家就在眼前,却进不了坊门,张无是急得直跺脚。他在街上来回走了两圈,冷风灌得他嗓子发疼,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缩到街角的石桥下躲风雪。桥洞虽挡不住寒,却能避避风雪,他抱着胳膊蜷在角落里,想着等天亮坊门开了再回家,不知不觉就眯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张无是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桥边。他心里一紧,以为是巡夜的武侯,赶紧屏住呼吸,偷偷从桥洞缝隙往外看——只见月光下,站着几十个身穿黑衣的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名册,脸色阴沉得像这冬夜的天。

为首的黑衣人翻着名册,声音冷冰冰的:“去布政坊,牵一匹马,把这十多个人带回来。”说着,他念了一串名字,张无是越听越心惊——第一个念的,竟是他妻子的名字;后面还有几个,都是坊里认识的人,其中就有隔壁巷的富老头王翁。

“糟了!”张无是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里全是冷汗,大气都不敢出。

没过多久,几个黑衣人牵着马回来,对着为首的人禀报:“大人,名单上的人都找到了,就只剩张无是的妻子——她一直在念《金刚经》,身边有光护着,我们近不了身,拿不走。”

为首的黑衣人皱了皱眉,接过名册翻了翻,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身后喊了声:“点名下!”

接着,就有人一个个念名字,念到谁,就有个声音应“唯”。张无是听见王翁的声音,还听见几个邻居的声音,每应一声,他的心就沉一分。念到最后,竟没有念他妻子的名字,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又等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咚咚”的晨鼓声,天要亮了。那些黑衣人听见鼓声,不敢多留,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晨雾里。张无是赶紧从桥洞里爬出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雪,撒腿就往家跑。

推开家门,张无是一眼就看见妻子坐在堂屋的油灯下,手里捧着本《金刚经》,还在低声诵读。看见丈夫回来,她赶紧放下经书,起身迎上来:“你可算回来了!昨晚夜鼓敲过了,我怕你犯夜被武侯抓了,又怕你冻着,就一直诵经等你,没敢睡。”

张无是看着妻子眼里的红血丝,又想起桥边听到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都在发抖:“你昨晚……是不是一直在念《金刚经》?没停过?”

妻子愣了愣,点头说:“是啊,从你没回来,我就开始念,想着诵经能求个平安,也能让我静下心等你。怎么了?”

张无是刚想把昨晚的事说出来,就听见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心里一紧,赶紧跑到门口探头看——只见王翁家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家人围着门板哭,门板上盖着白布,显然是王翁没了。

这下,张无是再也忍不住,拉着妻子回到堂屋,把昨晚在桥洞下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妻子听完,吓得脸色惨白,抓着张无是的胳膊,半天说不出话来:“难怪……难怪我昨晚诵经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有东西护着我,原来是这样……”

夫妻俩惊魂未定,再也不敢在这屋里待着。当天上午,他们就收拾了行李,搬到了城外的一处小院。张无是还特意去城里的大寺庙,请了位有名的僧人来家里,夫妻俩对着僧人发誓,以后要常年吃斋,每天诵读《金刚经》四十九遍,再也不做亏心事,只求能平平安安。

从那以后,张无是夫妻俩真的信守诺言。每天天不亮,妻子就起来打扫佛堂,张无是则去准备素食;白天,两人轮流诵经,有时一起念,声音虽轻,却格外虔诚。以前张无是偶尔会跟朋友去酒楼喝酒吃肉,现在连荤腥都不碰;妻子以前爱买些珠钗首饰,现在也只穿素色衣裳,把省下的钱捐给寺庙,或是救济穷苦人。

坊里的人听说了他们的事,有的觉得神奇,有的半信半疑,可看着张无是夫妻俩越来越平和的模样,也渐渐相信了“善神护佑”的说法。有人遇到难处,还会来请教他们,张无是夫妻俩总会劝人:“多行善事,多念善经,心里装着善念,自然能得平安。”

后来,张无是夫妻俩活了很久,一直没遇到过什么灾祸。他们常跟子孙说:“不是《金刚经》有多神奇,是诵经的时候,我们的心是静的,是善的;吃斋行善,是让我们守住本心,不被贪念、恶念牵着走。人这一辈子,心里有善,行中有善,自然能避开灾祸,过得安稳。”

其实,张无是妻子能躲过一劫,从来不是“善神护佑”那么简单。她夜里诵经,是为丈夫祈福的牵挂;她平日里待人温和,从不与人结怨,是积累的善缘。那些“善神”,不过是她自己心里的善念、手里的善行所化——你对世界心存善意,世界也会对你温柔以待;你用善念守护他人,善念也会反过来守护你。

这世间最可靠的“护佑”,从来不是外力的加持,而是自己种下的善因。就像张无是夫妻俩,他们用吃斋诵经的坚持,用行善积德的行动,把心里的善念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平安。这也告诉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丢了心里的善;只要善念不丢,善行不断,就总能在困境中找到出路,在平凡日子里守住安稳。

8、张应

东晋咸康年间,历阳城的张应是出了名的“魔家信徒”——家里供着魔像,每逢初一十五就摆上酒肉祭拜,说起佛法,总嗤笑“那是劝人吃亏的玩意儿”。他娶的媳妇却是个虔诚的佛家女,每日晨起诵经,从不碰荤腥,夫妻俩虽没大吵过,可在信仰上,却像隔了条宽宽的河。

这年秋天,张应的媳妇忽然病倒了,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张应急得团团转,赶紧请了魔家的法师来家里做法,又是念咒又是烧符,折腾了大半天,媳妇的病反而更重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夜里,媳妇拉着张应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别……别再做魔事了,我本是佛家女,你去请僧人来做场佛事,或许……或许还有救。”

张应看着媳妇苍白的脸,心里又急又犹豫——他信了半辈子魔家,从没跟僧人打过交道,可看着媳妇快撑不住的模样,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好,我这就去。”

他打听着找到历阳城里最有名的精舍,见到了住持竺昙铠和尚。竺昙铠听他说完缘由,面色平和地说:“佛心普济众生,不分信与不信,只要你夫妻俩能一心受持佛法,诚心向善,自然能得庇佑。明日清晨,我便去你家。”

张应谢过竺昙铠,心里半信半疑地回了家。当晚,他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梦见一个高个子男人,身高足有一丈四五尺,穿着素色衣裳,从南面快步走进家门,皱着眉说:“这家里满是浊气,太不洁净了。”

张应正想开口,又看见竺昙铠和尚跟在男人身后,对着男人合掌道:“此人虽暂信魔道,却已生出向佛之心,不可因一时之过便苛责,当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话音刚落,张应猛地醒了过来,窗外的月光正照在床头。他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想起梦里的场景,心里忽然有了股说不清的触动——他起身点了火把,找出家里的木板和工具,连夜赶制了一个高座,想着明日竺昙铠和尚来做佛事,也好有个像样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竺昙铠准时来到张应家。见堂屋里已经摆好了干净的高座,他笑着点了点头。张应夫妻俩跪在高座前,听竺昙铠讲解佛法,诚心受了五戒。奇怪的是,受戒仪式刚结束,张应媳妇的烧就退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过了两天,竟能下床走路了。

张应又惊又叹,从此再也不供魔像,跟着媳妇一起诵经,家里的荤腥换成了素食,遇到穷苦人,还会主动帮衬——街坊邻居都说,张应像是换了个人。

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到了咸康二年,张应忽然得了场重病,躺在床上起不来。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赶紧让人去请竺昙铠,可派去的人跑了两趟,都说竺昙铠去城外化缘了,没在精舍。

当天夜里,张应就没了气息。可没过多久,他竟又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抓着身边的人喊:“我刚才……刚才被几个人用铁钩勾着,拉到北边的一个板岸下,那下面有滚着的镬汤、插满刀的山、挂着剑的树,全是让人受苦的东西!我忘了竺昙铠和尚的名字,只一个劲喊‘和尚救我’……”

众人听了都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他坐起来。张应喝了口温水,才慢慢把“死后”的遭遇说清楚——

他断气后,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很快就被两个穿黑衣的人用铁钩勾住胳膊,往北边拖。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处黑漆漆的板岸前,往下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岸下的空地上,摆着一口口烧得冒泡的大铁锅,旁边是插满尖刀的山、挂满利剑的树,还有几个浑身是伤的人在受刑,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生前虽后来向佛,却也信过魔道,造过不少业障,今日该在此受罚!”一个黑衣人拿着名册,冷冷地说。

张应吓得腿都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当初救了自己媳妇的和尚,却想不起名字,只能拼命喊:“和尚救我!求和尚救我!”

喊了没几声,忽然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竺昙铠和尚。竺昙铠对着黑衣人合掌道:“此人已诚心向佛,受戒行善,虽有过往之过,却也有向善之功,当再给他人间修行的机会,以赎前罪。”

黑衣人看了看竺昙铠,又翻了翻名册,最终收起了铁钩:“既然大师为他求情,便再饶他一次,若再作恶,下次绝不轻饶!”

接着,张应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就躺在自家的床上,身边围着担忧的家人。

没过多久,竺昙铠从城外化缘回来,听说张应的事,特意来看他。张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竺昙铠深深一拜:“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我以前糊涂,信错了路,往后定当一心向佛,多做善事,绝不辜负大师的成全。”

竺昙铠笑着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佛法从不是要束缚人,而是要让人守住本心,不被恶念牵着走。你能有这份觉悟,便是最好的修行。”

从那以后,张应更是把“行善”刻进了骨子里。他把家里的余钱拿出来,帮精舍修缮佛堂;遇到有人不信佛法、误入歧途,他就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人家听,劝人向善;甚至以前跟他一起信魔家的朋友,也被他说动,渐渐改信佛法,开始行善。

张应后来活了七十多岁,临终前,他拉着儿孙的手说:“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两次‘得救’——一次是你祖母生病,让我遇见了竺昙铠大师,走上向佛的路;一次是我‘死’后,大师又救我回来,让我有机会弥补过错。你们要记住,选对的路,做善的事,心里才会安稳,日子才会踏实。”

儿孙们都记着他的话,后来也都像张应一样,诚心向佛,乐善好施,在历阳城留下了好名声。

其实,张应的故事,从来不是“佛魔相争”的传奇,而是“知错能改”的醒悟。他曾经走错了路,却没有一直走下去;他犯过过错,却愿意用余生去弥补。竺昙铠和尚的“救”,也不是单纯的“法术”,而是用佛法点亮了他心里的善念,让他明白:真正的“庇佑”,从来不是靠祭拜求得,而是靠自己的善行换来。

这世间没有永远的“迷途”,只有不肯回头的人。不管以前走错过多少路,只要愿意停下脚步,转向善的方向,愿意用行动去弥补过错,就永远不算晚。就像张应,他用后半辈子的向善,把曾经的“魔家信徒”,活成了人人称赞的“善人”——这便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最好模样。

9、道严

唐玄宗开元十四年的五月,成都城里的宝应寺满院槐花香,晨钟暮鼓裹着水汽,在青砖灰瓦间绕来绕去。寺里有个叫道严的僧人,性子沉静,最上心的事就是照看佛殿前轩的长明灯——那灯是寺里的“镇寺灯”,从建寺起就没熄过,道严每天都会添油、擦拭灯台,从不敢怠慢。

五月二十一日这天夜里,月色格外亮,道严像往常一样提着油壶去添灯油。刚走到佛殿前轩,他忽然瞥见殿西轩的阴影里,伸出来一只巨手——那手比寻常人手臂粗三倍,皮肤呈浅褐色,指节分明,静静悬在半空,像是从黑暗里长出来的一样。

道严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油壶差点掉在地上,腿一软就俯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他僵在原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响,跟远处的更鼓声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过了好一会儿,空中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像是从云层里飘下来的:“师父莫怕,莫怕,我是护寺的善神,绝不会伤你一根毫毛,你为何一直趴着不动呢?”

道严这才慢慢缓过劲,声音还有些发颤:“檀越……您是何人?为何只露手,不露身形?”

“我是上天派来守护这座佛寺的善神,”空中的声音又响起,带着点无奈,“只是世人总不把佛寺当回事,路过时爱往地上吐唾沫,我怕污了佛地,就用后背去接那些唾沫。日子久了,后背生了疮,溃烂得厉害,疼得实在受不住,想求师父给点膏油,涂在疮上,不知可否?”

道严听完,心里又惊又愧——他常看见香客或路人在寺外吐唾沫,却从没多想,没想到竟让护寺善神受了这么大的罪。他赶紧爬起来,从油壶里倒出些清油,放在那只巨手的掌心里。巨手接过油,轻轻一抬,就消失在西轩的阴影里,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道严站在原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忽然对着空中拱手:“善神大人,弟子有个请求——能否让弟子见您一面?我想请画工把您的模样画在殿壁上,再写下您护寺受苦的事,让世人都知道您的功德,也提醒大家不要再往佛地吐唾沫,污了清净。”

空中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声轻笑:“师父有心了。明日清晨,你去殿西轩外的老槐树下,自会看见我的身形。只是我模样寻常,不必特意渲然,能让世人明白‘敬佛先敬地’的道理,便够了。”

第二天天刚亮,道严就急匆匆赶到殿西轩外的老槐树下。刚站定,就看见树旁的空地上,慢慢显露出一个身影——那善神身高八尺,穿着素色长袍,后背果然有一块碗口大的疮疤,脸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格外温和。他对着道严合掌行了一礼,便渐渐淡了下去,像晨雾一样散了。

道严赶紧请来城里最好的画工,凭着记忆,让画工把善神的模样画在佛殿西壁上,又亲手写下善神用背接唾沫、生疮求油的事,刻在旁边的木牌上。

消息很快传遍了成都城,香客们来宝应寺时,都会特意去看殿壁上的善神画像,读木牌上的文字。有人看完后红了脸,想起自己以前也在寺外吐过唾沫;有人则对着画像合十鞠躬,感谢善神护寺;连以前爱在寺门口打闹的孩童,也乖乖收起了顽劣,不再乱扔杂物、乱吐唾沫。

道严依旧每天照看长明灯,只是从那以后,他多了件事——每次看见有人往佛地靠近,就会温和地提醒:“施主,佛地清净,还请多些敬重,莫要污了这里。”久而久之,宝应寺周围再也没人乱吐唾沫、乱扔垃圾,连青砖地上的缝隙里,都看不见一点脏东西。

过了半年,道严又在夜里遇见了善神——这次善神没再只露手,而是完整地站在灯旁,后背的疮疤已经不见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多谢师父,”善神笑着说,“如今世人都知敬重佛地,我的疮已经好了。往后我会继续护着宝应寺,护着这份清净。”

道严合十道谢,看着善神消失在月色里,心里满是欣慰。他知道,善神的疮好了,不是因为油膏有多灵验,而是因为世人的敬畏心回来了——这份敬畏,比任何药都管用。

后来,宝应寺的“善神护寺”成了成都城的一段佳话,许多寺庙都学着宝应寺,在墙上画善神像、写警示语,提醒世人敬重佛地。而道严也一直活到了八十多岁,圆寂前,他还在跟小沙弥说:“敬佛不是只拜佛像、烧高香,更要敬佛地、守清净。对世间万物多一分敬畏,就是对自己多一分修行。”

其实,善神的故事从来不是“神佛显灵”的传说,而是在提醒我们:真正的敬重,从来不是对着高高在上的神像跪拜,而是对身边的事物多一分珍惜,对他人的守护多一分理解。世人往佛地吐唾沫,看似是小事,却伤了护寺善神的心;而当大家收起顽劣,学会敬畏,不仅善神的疮好了,佛地也恢复了清净——这便是“小善聚大善,小敬成大敬”的道理。

生活里也是如此,一句礼貌的话、一个爱护环境的举动、一次对他人的体谅,都是“敬畏”的体现。当我们学会对世界温柔,世界也会以温柔回馈;当我们懂得珍惜身边的一切,身边的一切也会为我们带来安宁。这便是道严和善神教会我们的:敬畏不是胆怯,而是心底的善良与分寸,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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