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形的狂风灌入神魂,赵景的意识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的身体却并未倒下,只是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来到了那断崖边缘。
此时的他,双目圆睁,却无半点神采,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翻涌的云雾,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赵景体内,一圈清蒙蒙的光华自其中荡漾开来,迅速流遍全身,最终冲刷赵景那已经沉寂的神魂。
这一丝微弱的动静,也让赵景猛地打了个激灵,眼前崩塌的世界重新聚合,断崖,残桥,云雾,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山风一吹,刺骨的凉。
劫后余生的惊悸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死了。
方才,自己真的以为已经死了。
那种神魂被冻结,被那毁天灭地的一拳彻底笼罩的绝望,如此真实,如此清晰。
明明身体还站在这里,睁着眼睛,可意识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已经死了。
再无他想,再无挣扎。
这种诡异的体验,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令人恐惧。
当真是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怪不得那两具妖魔的尸首皆没有任何伤痕,只是一脸的绝望。
他扶着地面,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手掌却触碰到了一片干枯粗糙的东西。
他低下头,这才发觉,那两具豹头妖魔和鹰首妖魔的尸身,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两具皮包骨头的干尸,一身精血被吸取得干干净净。
赵景感受到自己身体内,血丝确实是涨了不少。
这是?
在自己意识被拖入那片虚空的时候,身体的本能,或者说血丝的本能?
依旧在执行着吞噬的命令。
最近赵景发觉自己,越来越能感受到血丝的一些反馈。
虽然这并不是血丝有了什么自主意识,但是他判断,血丝肯定是有一些自己不清的本能行为。
就好似找到血狱吞煞宝刀,还是这次自行转化精血。
赵景明显能感觉到血丝对于那九幽血河相关力量,十分渴望。
对于血丝不管是能力还是本质的研究还是不能放松,不然指不定哪天就会反噬自己。
赵景慢慢爬起身,望向那座从中断裂的白玉廊桥,以及廊桥对面那座笼罩在云雾中的侧峰,心中充满了犹豫。
去,还是不去?
毫无疑问,那个乌云之后的人,就是三千年前一拳打爆了白象妖尊的那个人族大能。
那个老者,那个仅仅一道拳意便能跨越三千年时光,让众多妖魔死在此地,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进了这接天峰。
那一拳的威势,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也超出了赵景目前的认知范畴。
若是再往前走,会不会再次触动那道拳意,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可……若那人真想杀自己,方才那一拳落下,自己绝无幸免。
为何最后关头,那拳意会自行溃散?
从他散去身躯的狂风,依然能对自己神魂造成不小影响来看,对方放了自己一马。
只是,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亲眼见证了那已不像凡人的一拳。
若是就此退去,自己心中必然会留下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遗憾。
富贵险中求。
机缘,往往与最极致的危险相伴。
以人身,造就那等伟力!
一拳打爆妖尊!
各种念头在赵景心中疯狂滋长,最终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迟疑。
他想要过去看看!
看看那位前辈高人,究竟在廊桥的另一头留下了什么!
肯定留了东西,否则怎会留下一道这般强大的拳意在此。
下定决心,赵景不再迟疑,迈步踏上了那座残破的白玉廊桥。
廊桥极长,横跨在两座山峰之间,足有数百米。
大部分桥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更有几处巨大的豁口,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深渊,狂风从下方倒灌而上,发出呜呜的呼啸。
赵景运转《度云诀》,身形轻盈,脚尖在那些尚算完好的桥面上连连点动,几个起落,便跨过了最危险的几段破损区域。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在狭窄的桥面上,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踏实。
廊桥对面的侧峰,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那位老者以无上拳意镇守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疑问盘旋在心头,让他的脚步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终于,他踏上了廊桥的尽头,双脚踩在了侧峰坚实的土地上。
一踏入此地,赵景便察觉到了不同。
与主峰上一路行来的满目疮痍截然相反,这里的山路洁净,石阶完整,路边的花草甚至都还带着露水,生机盎然。
沿途可见几座雅致的亭台,飞檐斗拱,保存得相当完好,完全没有经历过妖魔斗法的痕迹。
很显然,因为那道恐怖拳意的存在,这里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未有任何妖魔敢于踏足。
赵景顺着唯一的青石小路向上走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前方地势渐趋平缓,隐约间,可以看见一座楼阁的轮廓掩映在树林之后。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顺着山风,飘入了赵景的耳中。
琴声清越,带着几分优雅与从容,不含任何法力,也没有任何蛊惑人心的力量。
赵景心神一紧,脚步立刻顿住,身形闪入路边一块岩石的阴影中。
他静静地聆听了片刻,发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并未受到任何影响,那琴声就是普普通通的琴声。
但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在这原是妖圣道场的秘境之内,接天峰的深处,怎么会有人如此悠闲地弹琴?
赵景按捺住心中的惊疑,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小心地循着琴声,继续向前摸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琴声也愈发清晰。
很快,他绕过一片竹林,看到了一座造型别致的圆形建筑。
建筑通体由青石砌成,顶为穹窿,大门虚掩着,那悠扬的琴声,正是从这建筑里面传出来的。
赵景心中警惕提到了最高,缓缓靠近,将身子贴在门边的墙壁上,侧过头,小心地从门缝向里张望。
就在他视线投入的瞬间,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赵景的心脏猛地一缩,体内的血丝瞬间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发难的准备。
下一刻,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子话语,从建筑内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好听吗?”
“我可是练了好多年的。”